第35章 养在灵山(2/2)
用来上课的坐馆设在后花园边上,从窗子往外看,便能看到后花园的花树。花园里不止竹子和梅树,也种了别的四季花草,在风里膨胀着各色花瓣,浓艳得如他见过的朱青颜脸上的胭脂,还有果骝厚重的鬃毛。
佘非忍撑着头望着窗外,眼神飘飘荡荡。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之专......”
柯祖明似抑扬顿挫却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却勾不回他的魂。他的魂灵慢慢悠悠地飘到朱家,飘到朱家因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败落的后花园里,他的果骝正拴在树下,嘴里嚼着几缕干巴巴的枯草。
四百两一匹的矮马,连根新鲜的青草也吃不上。
死婆娘!
他愤恨地一拍桌子。
耳边的念书声停止了,安安静静,只有风从身边轻轻吹过,怕惊扰了两人似的,格外轻柔。
他抬眼望去,柯祖明正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眼里既无愤怒,也无讶异,似见惯了顽童冥顽不灵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
柯祖明既不责备他,也不哄他,也不继续念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要看到地老天荒,天长地久。
地的那一头是荒凉,天的那一边是虚无。
佘非忍低下头,将目光落在摊在桌上的书页上,那些由一根根小木棍似的笔划凑起来的字终于进了他的眼。他默默地读了一遍,似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他举起书本:“先生,我读给你听。”
“哦?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后边的先生尚未教,我还不会。”
柯祖明的眼里总算有了些波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不多时日,花刚谢,果未结,《三字经》上的字和意,佘非忍都认全了。
柯祖明反复挑着其中的字行随意抽问,他也字字清晰,未曾认错。除了因腕力不够,写出的字有些歪歪扭扭,却也笔画准确,几无差错。
过目不忘,天资聪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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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
日子安静如流水,淙淙间,数月已过。
胡不宜已经会翻身,会自己抬脖子,也会自己从篮子里爬出去了。
灵清观虽建在山腰之上,观内却四季如春,尤其艳阳高照时,观里暖和得只着一件薄衣即可。若是仔细看,能看到观上扣着一层薄而透明的结界,正是这结界,把温暖留在里头,结界的顶上还开了几个不大的口子,用来释放多余的热气。
有些鸟儿飞过时,便无意地落进洞内,进入道观。此时灵清观的围墙上,正停了几只花色各异的鸟雀。
胡不宜趴在寝宫门口的地板上,抬头看着它们,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想吃。
想吃鸟儿了。
它们细脆的骨架,鲜甜的血肉,混着碎裂羽毛的咸香,像是昨日的记忆,似乎一转头便能回到过去,重新品尝它们的美味。
这几个月,只有宣六遥用竹勺刮的水煮蛋黄,猪肉也是切得细细碎碎,捣成肉浆,几乎吃不出肉味,偏偏本已清淡的菜里又不舍得放盐似的,寡淡得挠心挠肺。
自己现在不是会爬、会抓了么,自己抓只鸟雀尝尝。
门外的石阶只有三级。
胡不宜偏偏不走石阶,却从侧边的斜坡像条虫子似的慢慢拱着滑了下去,再一路爬到围墙底下。她试着将手扶上墙面,可惜墙面光滑,无处安扶。站都站不起来,就不要想着爬上围墙捉鸟了。
美食当前,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啾啾,啾啾。偏偏这些鸟儿似知道她的无可奈何,在她头顶上鸣叫得越发起劲,似在嘲笑她的无能。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一只圆滚滚、脖颈一圈橙黄的知更鸟站在院中的井沿上探头探脑,滴溜圆的小眼睛好奇地望着正向它爬过来的婴儿。即使婴儿已爬到它跟前,它也不知飞起避让,毕竟它自在灵山中出生以来,从未遇见过想吃它的人类。何况眼前的婴儿连牙都未长出,腿还未站直。
婴儿滴着口水,扶着井栏,用尽吃奶的力气,努力地站起来。
这么近、这么小的一只鸟都抓不住的话,她胡不宜枉为八百年的灵狐。
一用劲,真的站起来了。她心中美滋滋:鸟儿鸟儿,我来了。
一只小手伸向知更鸟,不料腿一软,她咚地跪下来,圆鼓鼓的额头哐地撞上青石做的井栏。
眼前爆出一团火花,散成满天金色的星辰。
大白天的怎会有星辰,闹什么妖蛾子?哦,不是星辰,是烟花。烟花璀璨,转瞬即逝。漫天席地掩上来的,是从额头处弥散开的,无边无际的生疼生疼。
“哇啊--”宣六遥,你不管管我?
咕嘟咕嘟--回应她的,不是宣六遥,却是一阵低沉的声音,似有水浪翻滚。那声音,只是一墙之隔,又近在耳边。胡不宜止住哭嚎,凝神静听。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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