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十五年春 (5000)(1/2)
太昌十五年(546年),正月十一,初春时节,寒气未消。
洛水早已融了冰,但哪怕是冬季,也有士卒凿冰以供水师操演。
河畔,一名五岁幼童正因纵马奔驰的叔父一箭中靶,而拍手叫好。
这幼童容貌生得柔美,若非知他身份,多半会将其当做女童看待。
高浚策马走了过来,说道:
“孝瓘,今日便先回去罢,你这般站着不动,容易受凉。”
曾经将大哥错认为父亲的高浚,如今也成了十四岁的少年郎,以十五岁即分田来算,到明年就算是成年人了。
“三叔,你几时教我骑射?”
五岁幼童便是高澄第四子,高孝瓘,他的三位兄长皆厌武好文,尤其是二哥高孝瑜,读书敏捷迅速,可以一目十行,常受其父夸赞,唯独这高孝瓘,貌柔心壮,独钟骑射,成天跟在他三叔高浚身后,央他教授。
高孝瓘对骑射的爱好,便是高浚这位三叔给带出来的,也许是自己生父成疑,曾受人白眼,诸侄之中,高浚最宠生母不详的高孝瓘,出城游猎时,总要将他带上。
只是去年初冬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让高浚不敢轻易答应教授骑射的请求,总是推脱,今日也是:
“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些,叔父定会教你。”
说罢,弯腰将高孝瓘抱上马,在侍卫、奴仆的簇拥下,策马慢行。
离齐王府还有一段距离,却远远望见府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还有惨嚎声传出。
高浚将高孝瓘抱下马,由侍卫拨开人群,原来是有人在府前受杖责,牵了侄儿的手走近一看,高孝瓘便叫道:
“是六叔、七叔身边的小厮。”
高孝瓘的叫喊声吸引了受刑小厮的注意,他们倒没有请高浚为自己求情,而是哀求道:
“永安公(高浚),你自小最受大王喜爱,快回去劝劝大王吧,他要将常山公(高演)与平原公(高涣)给打杀了。”
高浚闻言,脸色大变,赶紧抱起高孝瓘往府里跑,他自小就有气力,抱个五岁幼童奔走起来毫不费力。
高孝瓘不清楚父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杀’六叔、七叔,但高浚却很清楚,高演、高涣他俩时常纠集轻薄少年,欺凌洛阳周边郡县,往日里有母亲娄昭君出面瞒着大哥将事情押下去,这回只怕终究是传入了大哥耳中。
还在回廊上奔走,没进大堂院落,高孝瓘便听见了祖母在哭喊:
“高阿惠!你暗害了步落稽(高湛)还不够,今日还要再打死你两个弟弟么,要杀便连老身也杀了,让老身去与你父王诉说你残害手足的罪孽。”
以及父亲愤慨的声音:
“九弟坠马伤重而死,众人亲眼所见,阿母只因我不愿处死马奴与护卫,便说是我暗中指派,澄好生冤枉,六弟、七弟犯罪,遭宋左丞纠劾,澄未曾将二人移送牢狱,已经是枉顾司法,澄为长兄,连在家中管教兄弟都要遭阿母阻拦不成!”
宋左丞便是尚书左丞宋游道,高澄麾下惩治官员不法的第一打手。
原来高浚之所以敷衍,不愿急着教高孝瓘骑射,便是受了去年初冬时候,高湛坠马而死的影响。
当时高澄带了全家往洛阳南侧的熊耳山围猎,狩猎时,道旁冲出一只勐虎,惊了高湛的马,颠簸之下高湛坠马,恰巧当时全元起带了小徒弟孙思邈在外地周游,最终高湛伤重不治。
娄昭君最爱的便是老九高湛,得知爱子身死,便要处死马奴与看护的侍卫,却被高澄以马匹受惊只是意外为由阻止。
却也让她起了疑心,既然是带着这么多未成年的兄弟、子嗣们狩猎,肯定是提前清了场,顶多让他们射射兔子,麋鹿什么的,猎场被围,又怎么会有老虎这等勐兽出现在林中。
恰巧能够妙手回春的全元起又出游,再结合高澄失了嫡亲弟弟,却还能理智的护着马奴、侍卫,娄昭君也由此断定,必然是高澄暗恨高湛受自己宠爱,于是遣人害了他的性命。
两母子为此,早已闹翻了脸,自高湛死后,虽同住齐王府,却少有往来,哪怕是去年娄昭君的寿辰,高澄也借口领人往邙山去拜祭高欢,给躲了过去,只让一众侍妾带了子女去向娄昭君祝寿。
高浚抱了高孝瓘走进大堂院落,便瞧见高演、高涣趴在院子里,娄昭君扑在高演身上,阻止行刑。
高涣生母韩智辉坐在地上抱着高澄大腿流泪哀求,正被婢女们拖开,其余如高孝章、高孝瑜以及六岁的高孝琬也在哭求高澄饶过二位叔父,更别提其余兄弟。
高浚再次放下了高孝瓘,正欲随众人相劝,却听娄昭君又说道:
“演儿、涣儿做错事,你只顾着责罚他们,可想过你这个做兄长的也有责任!”
高澄也不撇清自己,他坦诚道:
“平日是我忙于政事,疏于管教他们,才让六弟、七弟为恶,今日管教为时不晚,阿母这时还要护着,便是害了他们!”
哪知娄昭君注视着自己的长子,冷笑道:
“只是疏于管教么!当今天下谁不知道你齐王殿下提防兄弟,侯尼于(高洋)都二十一岁了,到如今还在家中赋闲,演儿、涣儿未尝不是在你这位兄长面前自污,以求自保!”
此话一出,满院震惊,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破,高洋都21岁了,还没捞个一官半职,高澄提防兄弟的态度举世皆知。
众兄弟多少都能对高洋产生共情,觉着这便是将来他们的人生,纵有才智,也不得伸展,只能做个富贵闲王。
但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却是两码事了。
“疯了!疯了!”
高澄喃喃道,他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般倒打一耙的事情,分明是高演、高涣纠集轻薄少年欺凌郡县,到了娄昭君口中却成了是为在他手下苟全性命,不得已而自污。
高演看母亲与兄长闹到这份上,也不敢再求娄昭君庇护,哭求道:
“阿母,是孩儿做错了事,大兄未将孩儿移交司法,本就是顾念兄弟情谊,法外开恩,孩儿甘领阿兄责罚,还请阿母回后院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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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高涣也哀求道:
“母亲,孩儿与五哥犯下错事,受大兄责罚,本就是咎由自取,还请母亲莫要再与大兄为难。”
娄昭君闻言,拭泪道:
“为娘并非不明事理,然而你们叔父当年便是被先王打死,为娘就担心他借机杖杀了你们,他能害了步落稽,也能要了你们的性命。”
说罢,对高澄含怨道:
“若非菩萨(娄昭鲜卑名)身死,如今你安敢对我无礼!不过是欺凌我这老妇娘家无人罢了!”
高澄再也忍不住,他声泪俱下道:
“阿母仅是猜疑,却言之凿凿,步落稽是你嫡出,我高子惠难道就非你所生!今日阿母既然把话挑开了,我也无惧把事情说个明白!
“我提防侯尼于不假,子嗣年幼,若有意外,十六年辛苦经营,家业尽入侯尼于之手。
“澄为叔父理丧时,父王曾与我言,以澄权势之重,无需杞人忧天,澄答道,权势虽重,于侯尼于而言,只需一刺客足以。(126章)
“父亲于是许我闲置侯尼于,只交代莫要害了他的性命,若非如此,父王去世前,侯尼于早已成年,又怎会不为他安排实职,仅授骠骑大将军这等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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