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初的原因只是想逃离(2/2)
如果能就这么坐在地上,静静地聆听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多好。
但现实并不能让他现在休息,他走向衣架,手里滑动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手机传来正在呼叫的‘嘟嘟‘声。他脱下身上的睡衣,拿起衣架上的一件牛仔衬衫穿了起来。
电话通了,传来父亲的声音。
“儿子。”
“你在哪?”白浮梦穿好上衣又去拿衣架上挂着的裤子。
“在楼下的公园。”白父回答道。
“我现在下来。”白浮梦说道。
“好,我在这等你。”
说完,电话便挂了。
白浮梦穿好衣服整了整,转身走向房门,把手伸向门把手,即将摸到时顿了一下,随即抓住缓缓地将门打开。
走到客厅,母亲侧躺在沙发上,背对着白浮梦,手里拿着手机,好像正在跟谁发着消息。
‘多半是给姑姑、婶婶以及她的那些朋友吧。’白浮梦心里想着。
母亲是个脆弱的人,藏不住话,受了委屈如果不说出去感觉自己就会炸掉一般,所以基本跟家里有关系的人都知道父亲出轨在外面生了孩子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件事觉得父亲人品不行,又或者是因为母亲老师打电话给他们抱怨着同样的事情,如‘祥林嫂’一般,让他们心生厌烦,已经好几年,没有父亲、母亲的朋友来家里了。
至于白浮梦的朋友,家里的事让他身心疲惫,每天上完课往往还要应付着母亲的电话,早已没精力如正常的少年一样欢快地在操场上奔跑,在同学眼中,他只是个阴沉的怪异少年,自然没人来和他做朋友。
‘我有多久没有笑过了?’白浮梦突然想到,沉默片刻,咧了咧嘴。
“我出去一下。”白浮梦看着母亲说道。
并没有回应,白浮梦也早已习惯了,径直出了门。
外边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是天色依旧很暗,随时有可能继续下雨。
白浮梦拿了伞,走在小区里,他们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下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与泥土的芳香,若是平常,他定然会大口呼吸,觉得心情舒畅,但今日只觉得内心沉重。
走出小区,来到小区的后面,远远地就看到父亲站在桥头,抽着烟,看向远处,目光空洞,脚下丢了七八支烟头。
白浮梦走近,白父看了他一眼,向着公园的走道走去,白浮梦与他并排,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走着。
许久,公园第二个阶段的路已经走了一半了,白父才开口。
“我打你母亲是不对的。”
白浮梦沉默,父亲经常反思自己的行为,但是他脾气火爆,往往到了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白浮梦也经常说父亲哪些事上做的不对,父亲总会很虚心的接受,但是改不掉,他就是这个性格。
“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白父又继续说道。
白浮梦还是没说话,但是心里却很明白,他虽然在房间里看书,但母亲那疯狂的大叫她想听不到都不行。
“你同期的同学,大家都是在单位里上班的,人家现在拿的工资是你的两倍,你看看你。”
父亲是当年的是高考状元,八几年,上大学都很少,何况是高考状元。父亲一生高傲,又怎么受的了这样的话,何况那些人曾经都是父亲的手下败将。
父亲刚到单位的时候,就凭借着惊人的才华,得到了院长的赏识,破格提拔为总经理,那时候他同期的同学却只能在工地踩着泥水受着冻,父亲对他们来说是需要仰视的存在,目光中满是羡慕。
但后来,父亲外面的女人为了得到父亲,到公司告父亲重婚。
父亲的公司是国企,对违反国家法律是绝不姑息的,最后虽然免去了被开除的下场,却也离了总院,调到了分院,说是分院院长,手底下却没有一个人。
“你刚才跟你母亲说的怎么样了?”父亲又问道,目光里藏着一丝期望。
白浮梦看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地面,沉默一会才说道;“母亲说,你把房子房贷还了,车子全款买了,新房首付付了,就跟你离婚。”
父亲一听,神色一滞,脸上露出愤怒,但很快敛去变成忧愁;“他就是把我当成一个赚钱的工具,老爹哪里还有这么多钱?我有多少钱儿子你还不知道吗,我都给你看过了。”
“还得靠你劝劝她了。”
白浮梦眉头一皱,心中生起不快,哪有让儿子去劝自己母亲离婚的;“老娘是不会松口的。”
顿时白父满脸苦恼;“那该怎么办。”
白浮梦心中越加不快,声音都不由得冷淡了些;“你现在要么满足母亲的要求,要么就只能暂缓,等母亲想开,松口,但等她松口没个几年是做不到的。”
白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想让儿子去劝说妻子,眼下儿子这么说那就是暂时没有什么办法了,不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走着,过了公园的第二阶段,进入了第三阶段。
“儿子我们坐一会吧。”白父突然开口说道。
白浮梦停住脚步,看了一眼父亲的膝盖,点了点头,拿出纸巾擦了擦,两人就坐在路道旁边的花坛上。
白父一坐下就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同时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膝盖。
白父喜欢爬山、徒步,曾步行一整天从隔壁市爬山走路回来,后来因为运动量太大,膝盖间的润滑液消耗光了,磨损了半月板,现在不能再长时间走路了,走久了就会痛。
白浮梦看着白父的膝盖,想父亲当年何等风光,院里四个车位,三辆公车,一辆私家车,私家车就是自己家的,还是第一个买大哥大的,还有一辆价格不菲的摩托车,被所有人仰视羡慕,纵然后来因为那件事被调到了分院,却还是豪气不减,依旧在n市打拼出了一片天地。
当初来到f市时身上只有一百六十块,靠着自己一步步打拼,如今拥有三辆车,两套套房,乡下还有两栋楼,如今却被赶出家门,多么凄凉。
想到这,白浮梦心里的不快不由得散了,生起对父亲的同情。
白父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支,吐了口烟说道;“我等下就直接回n市吧,你母亲是个善良的人,等下肯定还是会煮我的饭的,但我是个要脸面的人,弄得这么僵,坐在那吃饭多么难受。”
“你等下回家陪你母亲吃饭,安慰她一下。”
白浮梦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两人起身,向回走去。
到了停车场外,白父对着白浮梦说道:“你回去吧,我就走了。”
白浮梦点点头,道:“开车慢一些。”
“知道。”白父点头,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随即说道:“你回去吧。”
白浮梦知道父亲还是想让他劝劝母亲,但他真的不想管这件事,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身后的父亲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他只觉得很疲惫,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好好休息。
回到家,客厅里没有开灯,暗暗的,感觉有些冰冷,白母还是躺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一摞纸团。
白浮梦低头沉默了一会,随即抬头开口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锅里煮了饭了,你自己吃吧。”白母头也不回地说道。
白浮梦看了她一会,走向厨房。厨房的高压锅上残留着米汤蒸汽留下的痕迹,高压锅的压力凸起已经凹下去了,显然锅里的压力已经减小到可以打开了。
白浮梦打开锅,如他所料是白米粥,但量却只有一人份的。白浮梦沉默了一会,拿碗盛起稀饭,静静地坐到餐桌上吃了起来。
“那个渣男回来打人!”
白浮梦抬起眼看去,白母侧着身子拿着手机在打着电话。白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一定要说出去,不然憋得慌,白浮梦曾多次说家里的事不要跟外面的人去说,毕竟‘家丑不外扬’,可并没有什么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家里的事。
一开始白母只跟一个人打电话诉说,但是每次都是同样的内容,时间久了,人家也有自己的事,而且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每次都是相同的,听着又不高兴,还要费心安慰白母,渐渐地也就不接白母的电话了。
这个时候白母就换一个人打,打到人家也受不了了不接了的时候再换一个。白浮梦初中三年,白母把能打的人都打了个遍,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接她电话了,只剩下家里的几个要好的亲戚。
“是啊,他就是欺负我们母子善良,他这种人我儿子还说要管他。”
白浮梦的筷子顿住了,随即继续扒拉着饭菜,就当作没听到。
“有什么好养的?这种人渣还管什么?让他死外面就好了!”
“我不是为了儿子我早就跟他离婚的,儿子都不懂的,还傻傻地说要养他。”
“他说我天天浪费钱买保线,呵,老公这个样子我不买点保线老了没人管我怎么办?儿子也傻,居然也跟着他说我,我死了那些钱不都是留给他吗?”
‘我难道要天天盼着你死吗?’白浮梦在心里反驳。
现在这个社会人人都买保线,买保线也没什么,以防个万一。但一般买买人身、车子,一些可能遇到的线就好了,白母却每年花大几万去买一个重疾线,重度伤残才能赔,要交二十年,提前也拿不出来。
“儿子他一点都不懂事!都不知道帮助弱者。”
白母滔滔不绝地在抱怨着,好似在跟电话那边的人说,实际上白浮梦又怎么不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浮梦只觉得放进嘴里的饭菜好像变成了蜡做的,难嚼无味,难以下咽,煎熬无比,随即也不顾稀饭多烫,快速地吃完放下碗筷对着打电话的白母说道
“我出去一下。”
说完也不等白母回应就快快地出了家门。
门口没有开灯,门关上断绝了仅有的亮光,让电梯间黑黑的,但白浮梦却感觉很舒心,也不去开灯,就在黑暗中拿出鞋子,坐在门口的矮柜上穿了起来。
穿好鞋,白浮梦看着家里的红漆木门,愣愣地想到‘别人都是在外面累了,快到家了舒一口气,还在家门口就觉得安心。但回家对我来说却比在外面做任何事更加得觉得疲惫,我倒宁愿一直住在宿舍里。’
白浮梦起身,按下电梯,转头看到门口摆着的雨伞,天色还是很暗,现在虽然没有雨,但看那阴沉的乌云,想来随时都有可能降下暴雨。
可白浮梦盯着雨伞一会,却不知道怎么想地,并没有拿伞,直接进了电梯离开。
傍晚六点的小区很安静,大家都回家了,一家家的灯光亮起照亮还没亮起路灯的小区,炒菜的溅油声从各家传出,还混杂着电视声跟人说话的声音。
白浮梦抬头看向一家窗户,愣愣地看了许久,收回目光,低下头,又抬起头,快步走出了小区,他不想留在那里。
街上要比小区热闹些,很多人才下班,正陆续向家赶去,路边上的饭馆坐满了人,老板的吆喝声,食客的交流声混杂着传来。
白浮梦静静地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街上各个地方,心中空荡荡的,什么思想也没有。
‘啪叽’
脚下的一块路砖突然溅起污水,浇在白浮梦的鞋背上,立刻就渗透了进去,冰冷的感觉传来。
路上经常有这种情况,路砖松动了,雨水渗了下去,积在砖底,路过的人不知道,一脚踩下去,底下的水就溅起浇湿鞋子。
这种情况白浮梦也遇到过好几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却愣愣地看着被打湿的鞋子,心里哪里好像传来声响,委屈如海浪般冲了出来,眼里控制不住地流出泪。
白浮梦一愣,连忙擦去眼泪,慌张地环顾四周害怕被人注意,随即快步向着路另一头的公园走去,一头钻了进去。
诡异的是,在他进入的瞬间,公园的大门似水面一般泛起了一道涟漪,但却没有任何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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