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斯之死（2/2）

第二条罪状，李斯的儿子勾结盗贼。丞相的大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楚地陈胜等人都是丞相的家乡人，因此他们才敢公开横行，李由也只是守城而不出击，我听说他们之间有书信来往。

第三条罪状，李斯在外，权力比陛下还大。

赵高真是一个厉害的心理学家，挑动了秦二世的猜忌之心，李斯妄想封王、勾结盗贼、权势太大，心里肯定不服从我的领导。还是赵高大人总能为领导着想，是我的忠臣。

秦二世其实想马上就审查李斯，但又怕没有确证，先从外围调查吧。于是，秦二世派人调查李斯之子李由通贼一事。

赵高成功地破坏了秦二世和李斯的君臣关系。

秦二世从此不再信任李斯，你这厮竟然敢瞧不起我，我是皇帝，我很生气，等着瞧，看谁比谁厉害，起了法办李斯的心思。

第三套流程，给李斯戴上篡权谋逆的帽子。

李斯久经宦海，几番进谏不利，立即悟出了赵高在捣蛋。听到要审查李由，李斯深感事态严重，决定主动出击。

但李斯不能进见，只能邀同将军冯劫和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上书揭发赵高，并建议暂停阿房宫的工程，减少边区戍守和转输，以缓解民愤，有效应对汹汹而来的义军。

李斯在揭发赵高的这封奏章中引用了两个著名的案例，一是“子罕篡国”，二是“田氏代齐”。

尊敬的二世陛下，赵高现在兼有子罕专任杀戮的权力，又有田常非比寻常的财富和地位，我担心他窃夺陛下的威信，图谋不轨。

子罕篡国和田氏代齐都很经典，都是权臣杀君夺位。

子罕篡国那个事：子罕做宋国丞相时，他忽悠宋君：臣民最喜欢的事就是嘉奖赏赐，最厌恨的事是杀戮刑罚。您是国君，您来做嘉奖赏赐的事，我来做杀戮刑罚的事。这样，美名归于君，恶名归于我。宋君脑袋糊了，竟然赞同了。

经验告诉我们，要做好大事，首先要学会忽悠。

结果，宋君很悲惨，子罕很威武。子罕掌握了杀罚予夺的权力，只用了一年，就把宋君杀了，篡夺了君位。

田氏代齐那个事：齐国大臣田常，家大业大，他父亲很有创新意识，百姓贷粮的时候大斗放出，还粮的时候小斗收进，以此收买民心。到田常继承家业后，继续采用他父亲的办法。最后，田常赢得了民心，杀了齐简公，自己独揽了齐国大权。

秦二世担心李斯杀掉赵高，一家独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暗中把李斯揭发赵高的上书直接告诉了赵高。

面对李斯等人的举报，赵高反咬一口，丞相所忧虑的只有我赵高，我死之后，丞相就可以干子罕田常那些事了。

秦二世天天吃喝玩乐去了，肯定没时间也没心思好好学习信访条例，怎么能把信访人的信访件送给被告人？如果到现在，可是要按照党纪国法，严格追究秦二世的领导责任。

赵高一语中的，彻底打动了秦二世的心扉。

子罕田常这事正是李斯用以指责赵高的，此时赵高反咬一口，用来指责李斯居心叵测。

看到李斯和赵高相互撕咬，秦二世选择了相信赵高。

李斯，你是不是有点傻，和皇帝身边的亲信争斗。

在皇帝心目中，你丞相大人可比赵高更符合两个案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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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的形象，不了解实际情况就去拼命，这下被赵高整趴下了吧。

秦二世原来受赵高挑拨离间，对李斯早已不再信任，当下对于李斯和赵高用同一件事来相互指责，自然更愿意相信赵高。

于是，秦二世下令把李斯等抓起来，交给赵高查办。

第四套流程，假作真时真亦假，坑死李斯没商量。

秦二世派赵高审理李斯一案，查问李斯和儿子李由谋反的情状，将其宾客和家族全部逮捕。

赵高痛恨李斯，公报私仇，不停地拷打他，李斯不能忍受痛苦的折磨，冤屈地招供了。

李斯之所以不和冯去疾、冯劫一起，为了不受羞辱在狱中含恨自杀，是他自负能言善辩，又对秦国有大功，确实没有反叛之心，希望能够上书为自己辩护，始皇都被我感动过，二世也不会例外，肯定也能醒悟过来并赦免我。

我担任丞相治理百姓，已经三十多年了。

我刚来秦国时，秦国领土还很狭小。先王的时候，秦国的土地不过千里，士兵不过几十万。我用尽了自己微薄的才能，小心谨慎地执行法令，暗中派遣谋臣，资助他们金银珠宝，让他们到各国游说，暗中准备武装，整顿政治和教化，任用英勇善战的人为官，提高功臣的社会地位，给他们很高的爵位和俸禄，所以终于威胁韩国，削弱魏国，击败了燕国，赵国，削平了齐国、楚国，最后兼并六国，俘获了他们的国王，拥立秦王为天子。这是我的第一条罪状。

秦国的疆域并不是不广阔，还要在北方驱逐胡人，在南方平定百越，以显示秦国的强大。这是我的第二条罪状。

尊重大臣，提高他们的爵位，用以巩固他们同秦王的亲密关系。这是我的第三条罪状。

建立社稷，修建宗庙，以显示主上的贤明。这是我的第四条罪状。

更改尺度衡器上所刻的标志，统一度量衡和文字，颁布天下，以树立秦王朝的威名。这是我的第五条罪状。

修筑驰道，兴建游观之所，以显示主上志满意得。这是我的第六条罪状。

减轻刑罚，减少税收，以满足主上赢得民众的心愿，使万民百姓都拥戴皇帝，至死都不忘记皇帝的恩德。这是我的第七条罪状。

像我李斯这样作臣子的，所犯罪状足以处死，皇帝希望我竭尽所能，为国效力，才得以活到今天，希望陛下明察。

李斯胆大包天，一口气就写下了自己七大罪状，比赵高诬陷的三大罪状，还要多出一半以上。

我们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李斯的水平，真的厉害。

不可否认，李斯的狱中上书真的很高明，文采斐然，这哪里是罪状，分明是赤裸裸的表功。

相信秦二世看到，也会沉默不语，李斯你这么多罪状，念你劳苦功高，免去死罪，但活罪难饶。

来人，将丞相送回府中面壁思过，七天之后再来见我。

注意，七天之内，要好好伺候我们丞相大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斯遇到了赵高。赵高作为阴谋大师，战术很高明，李斯想活命，一点机会也没有。

赵高首先把李斯精彩的狱中上书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欺负我学识没你高、文采没你好，是也不是？

然后和蔼地对狱吏说：囚犯怎么能上书？如果李斯的上书被皇帝看到，皇帝快乐欣赏，我要拿你们的脑袋去庆贺。

于是，李斯文采飞扬的上书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赵高还派他的门客十多人假扮成皇帝使者查案，轮流审问李斯，搞起了车轮战。

李斯承认谋反，就不打他，还好酒好菜招待；不承认谋反，赵高就让人拷打他，直到承认谋反才休息一下。

次数玩多了，李斯也麻木了。

你们都是赵高的走狗，都是套路，我承认谋反，不要打我，赶紧拿好酒好菜上来。

不幸的是，秦二世真的派人来了，来验证李斯的口供。

李斯以为还和以前一样，不想挨打，又想吃好酒好菜，终不敢再改口供，在供词上承认了自己谋反的罪状。

可怜，李斯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言善辩，可在赵高的阴谋诡计之下，他竟然找不到哪怕一次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李斯也没有办法，遇到赵高这样魔鬼一般的高手，这么多套流程走下来，死定了。

如果是你，你能活下来吗。

秦二世很感谢赵高，谢谢我最亲爱的赵大人，没有你的提醒和帮助，我被丞相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李斯这边已经完了，儿子李由那边也完了。

秦二世派使者到达三川郡调查李由时，项梁部下已经将李由杀死。

使者返回时，正当李斯已被交付狱吏看押。

这使者是正义的硬骨头，无惧赵高的淫威，冒死向秦二世呈奏，陈述事实真相，臣奉诏至关东，查三川郡守李由并无通寇之事。雍丘一战，为国捐躯，忠烈可嘉。

使者的陈述，给李斯、李由通敌谋叛案下了一个结论。

但使者的冒死呈奏无济于事，还把自己陷入危险之地，赵高一脚踢开使者，自己编造了一整套李由谋反的罪状。

既然使者不能按要求反映情况，那我自己来。

这已不是我赵高第一次大规模造假了，还是一句老话：大家不信不要紧，皇帝相信就可以。

秦二世二年（前208年）七月，秦二世下令，将李斯处以“具五刑”、“夷三族”。

“夷三族”，很容易理解，残杀父族、母族、妻族。

大家可能对“具五刑”没有概念，不知道有多惨烈。

“具五刑”，先是黥面(即在脸上刺字)，然后劓(即割鼻子)，砍断左右趾(即砍掉左右脚)，又腰斩(拦腰斩断)，最后是醢(剁成肉酱)。

行刑前，有诽谤辱骂行为者，先把舌头割掉。

李斯得罪了赵高，这一条也免不了。

史书记载，李斯死前“身具白骨而四眼之具犹动,四肢分落而呻痛之声未息”,真是惨不忍睹。

李斯在割掉舌头前还秀了一把，和次子相拥痛哭，我的儿子，我们家完了。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狗，出上蔡老家的东门，追逐狡兔，这辈子，恐怕是不可能了吧！

当然不可能了，临死前，李斯还是想着自己的快乐。

殊不知，因为你李斯，秦王朝也马不停蹄地奔向万丈深渊。

真是成也李斯，败也李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