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五月天,阴晴不定,恐梅雨将至。
我趁着今日天气还算不错,从书房转战至院中的凉亭,典籍礼要罗了满地,只为拟出一份合乎皇亲贵女的陪嫁清单。
再过几月,七公主青窈就要出嫁了,对方是工部尚书嫡次子,端的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与她也算天赐良配。
先帝在世时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总不好他人没了,公主的婚事就要办的沿袭守旧、失了体面,是以我只得亲自拟定嫁妆,将她风光送嫁。
说来让人哭笑不得,那七公主也就小我一岁而已,我却要像个长辈一般替她操心这些事情,一大堆礼制规章怼我脸上,真是令人头秃。
帝后同逝,后宫一时无主,那些出身平庸的太妃们,竟无一人有胆色来主持大局。而我身为摄政之务的宸王正妻,夫君在朝处理政务,独揽大权,我就得临危受命治理后宫了。
想到这里,又在清单上添了一架珊瑚屏风。
灵音正在身旁给我研墨,时不时的探头看上两眼清单,密密麻麻一卷宣,大到田产小到家什都十分名贵考究。
我见她是真的在看纸上内容,不由好奇:“灵音,你认得字?”
灵音点头笑道:“奴婢认得,只是不会写。”
我南夏向来文武皆重,几百年前就由朝廷和商行合资在民间办了众多官塾,可供寻常百姓读书受教,若遇家境困难又想念书的,还能减免学费。
先生也都是历届中举却没有做官的饱学之士,聘用至官塾教书,月俸并不低于九品待遇。是以南夏百姓的识字比例非常高,纵不能人人出口成章,却也不至于遍地文盲。
只不过出身奴籍的话,却难以有念书的机会,嗯……或是自学吗?
我也没多想,含笑道:“你若识字却不会写,就太可惜了。不如趁平日清闲,先从楷书练起,倒也不难,回头我给你一套书写工具。”
灵音看上去很高兴,连声谢赏。
清单也列完了,我吹干墨迹转递给她:“你瞧瞧,这嫁妆总算丰厚吧?”
灵音接过仔细看过,迟疑道:“奴婢觉得……会不会太多了些?宫中未嫁的公主还有七八个,王妃若是初次操办就把规格定的这样高,恐怕将来要好大一笔开销呢。”
倒不是她胆大僭越,敢和我讨论这些,而是我早已准她协助我操持王府,打点生活上的一切事务,为我参谋是她应该做的。
我打小自在惯了,从未有做主母的觉悟,突然天降这么多责任,很是让人力不从心。
饮了一口茶,我笑嘻嘻道:“不妨事,她们五哥有的是钱。”
任无奚大婚后假期一过,就日日按时上朝,从各处递交的奏折,也不往宫中送,反而成堆的进了摄政王的府邸。
我呢,时隔近两年再次入宫,不再是单纯的皇亲访客,而是辖制后宫的摄政王妃,犹如南夏半个女主人般,整个皇宫的人都要来觐见请示。
因为无主整顿,后宫制度散漫无章,成堆的孤儿寡母都没少被奴才怠慢。我顺手处置了一些没脑子的刺儿头,又恢复了三宫六院的供应。
内侍总管苦着脸跟我讨价还价,说什么天下百废待兴,国库又不充盈,后宫节衣缩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老东西以前算是先皇后的左膀右臂,我没处置他渎职就很给面子了,还敢来和我哭穷。
嘁,不过到头来还是我退让了,一是老头儿说的不无道理,这几年征战的确把南夏的民生经济折腾个够呛。二是我夫君也确实昧下大批战利品,我多少有些理亏,不好再难为他。
“你尽管供应,或缺什么,自有我们家王爷扶助……他么,有的是钱。”
我这一番作为,尽显我们宸王府富可持国的强势,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添一些坊间传闻了。
除了这些必做之事,我心中还有一道坎过不去,那就是洹煦的母亲——梅良人。
她原是一名宫娥,据说先帝有一次醉酒才宠幸了她,事后竟连位份都不肯给她一个。
只是没想到那一次宠幸,就让她怀上骨肉,直至诞下八皇子,才堪堪封了个良人——封号也是极草率的取自她本名——后来又将这母子二人打发在深宫某处,不闻不问。
从前这些内廷诸事于我漠不相关,如今接手了,更进一步看透先皇的薄情寡恩,真是叫人胆寒。
梅良人出身卑微,丈夫又不关心她,唯一的儿子洹煦便是她所有的指望。只是洹煦……竟凄惨的死在战场,又落得尸首不全,从那时起梅良人更是深居无出,终日礼佛不再见人,似这天下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不来见我,我却不能不去见她,怀着复杂的心情,乘车去她所在的宫邸探望。
那一日天清云淡,越是走深了,四周越是静谧。我虽然也是喜静之人,喜欢的却是繁华之中难得的清净,可不是这种孤寂冷清。换作是我,在这种环境住上几日,人就得魔障了。
我叫锦儿和灵音呆在车上不必随行,独自踏入梅良人的映雪宫。
说是宫殿,实际上不过是间不大不小的四合院,种了几棵树,栽了几盆花,倒像个普通百姓的住所。
正当我以为梅良人是独居时,便见到两名有些年纪的嬷嬷在门口缝补衣物,她们未曾想到会有人来访,抬头见我缓步走来,双双呆在原处。
我婉声道:“梅良人可在?”
其中一名嬷嬷这才起身行礼,喏喏道:“在的,梅……梅主子正在做午课,奴婢这就去给您通报一声。”
她实在认不出我的来历,只道不是非凡的人物,放下手中活计,慌慌张张的进屋去了。
另一个嬷嬷性子像棉儿似的,有些憨傻,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模样。我不由觉得好笑,若有朝一日我同样落得这般下场,棉儿锦儿也会伴我过这样孤独的日子吗?
啊呸呸呸,我是有病吗,突然想这么不吉利的事!
我展开自认温柔的笑容,对那嬷嬷问道:“你们一直在侍奉梅良人吗?”
那嬷嬷拘着身子,憨憨的答道:“是的,奴婢们跟着梅主子已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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