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黄天荡（上）（1/2）

“韩世忠率水师急奔镇江？”完颜宗弼看着军报锁紧眉头。

哈迷蚩知他心事，金军刚在海上吃了亏，大帅有了退兵之意，无心与宋军过多纠缠。于是他道：“军报说，陆上宋兵的骚扰也比之前频繁了许多。尽管我留了一些密探在常州、越州对付宋军头领，但收效不大。尤其那个岳飞在广德军不断骚扰我军，叫人非常头疼。所以我们若要回建康，就得加紧行军。”

“走水路合适吗？”完颜宗弼问。

哈迷蚩道：“不完全是走水路，只是沿着运河走。到临安城坐船下水，时间上该来得及。就怕韩世忠比我们快。不过若全走陆路的话，能堵截我们的就不止韩世忠了。”

完颜宗弼下令道：“好，烧了明州城。即刻回师。从临安走水路去镇江。务必赶在韩世忠之前。这江南的雨季就要到了……”

哈迷蚩苦笑道：“狼主英明，若不能在雨季到来前返回建康，那回程的道路就会很艰难。”

烧伤抢掠，已经成为金军在江南的日常。如今要他们带着劫掠来的财宝加快行军速度，并非简单的事。从正月焚了明州，到二月份烧临安城，金军的行军序列拉得极长。原本在北方进退如风，令行禁止的队伍，到了江南后不知被什么迷了心，完全不听差遣。到了二月中旬，只有完颜宗弼亲自统御的两万人从临安走运河，其他各路人马懒懒散散各自为政的分布在北归的路线上。

镇江水师大营，韩世忠聚集所有部将开启军前会议。经过苗刘兵变后，如今的韩世忠已官拜武胜军节度使、御营左军都统制。他的部下有当年老西军的精锐，也有他这些年来培养起来的新兴力量。之前他避过金军锋芒并非畏战，而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韩世忠看着军报道：“如我所料，金兵走的极慢。他们已经不是那支在中原驰骋的铁骑了。”

老统制解元笑道：“这江南的烟雨可是能迷煞人的。”

苏德道：“但金兵中军主力仍有万人之数。且轻舟极行，很快就会抵达此地。另外不容忽视的是，岸上有金国左监军完颜昌的兵马策应。而我军在岸上绝不是他们对手。”

“等的就是他们，完颜宗弼一心想回建康，而他以为我还没回来。却不知这里的口袋已经打开。”韩世忠拍着地图，微笑看着诸将道，“我们与金兵在水上决胜。策略就是以海船堵轻舟，欺负的就是金人不习水战，更不知此地水道。尚德，你给众将说下方略。”

韩尚德沉声道：“我们灭宗弼的战略分三步，第一下书宣战。金兵听说我军在此，有两种选择。要么退军后撤，要么在水上与我军对决。按完颜宗弼的性格，必是正面与我作战。大帅认为，敌军若是选择迎战，必会在银山查看地势。我们派一支伏兵，在银山龙王庙。不论来看地形的是谁，都有来无回。”

“埋伏的事我来做，但那边江岸最多也就能藏两百人。”苏德问道。

“庙里有地道，还能多一些人。苏德你来带队是再好不过了。成闵、严永吉，你们一同去。”韩世忠对两个武将道。

二人并不多话，抱拳领命。

韩尚德道：“若金兵被伏击，一定会主动求战挽回颜面。所以第二步，若金兵主力前来接战，我们在金山脚下与敌作战。趁其不备，占领有利地形，只给金兵一条河道走。要让他以为是自己夺得的通道。我们将其赶入黄天荡。第三步，将其主力压制于黄天荡，那是一条死河道。全歼敌军。”

统制孙世询问道：“这里有两个问题，一黄天荡是否确是死路；二，敌人殊死反扑，我怕我们兵不够多。堵不住出口。”

韩世忠道：“顾虑我当然也有，然此正是尽忠报国之时，我们韩家军八千子弟能否建功立业就看此战。”他看了眼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夫人梁红玉。

梁红玉温婉笑道：“我带女军为众将军击鼓助威，水战听鼓，鼓声不息战斗不止。”

韩世忠道：“老解，你负责检查各部装备。长斧和克敌弓确认配备到位。”

统制解元、孙世询、严永吉一起抱拳道：“全听都统制和夫人安排。”其余将领跟随其抱拳领命。

那韩世忠居然已经到了镇江，完颜宗弼摸着胡须沉吟片刻。

哈迷蚩小声道：“既然他比我们预想的要快。是否不与之水上决战？”

完颜宗弼道：“尽管他占据了地利，但我们已从各地征得许多战船，从船的数量上说绝不输于他。而从士兵数量上讲，更不畏惧他。不战而退，岂不让人耻笑？”

哈迷蚩皱眉道：“南人狡猾，尤其是这个韩世忠，先前一直避战，此时却正面拦截我军，必有所持。”

“我去银山查看地形。”完颜宗弼吩咐道，“你联络完颜昌，叫他不许远离我军。”

哈迷蚩目送宗弼离开，心中隐约生出些许不安，他跑到隔壁的小船上，轻声道：“老三在吗？”

檀羽泽打开舱门道：“军师何事？”

“狼主夜探银山，那边地势险峻，你跟着去一下。”哈迷蚩吩咐道。

“行。”檀羽泽提起长刀，抱拳投入夜色之中。

哈迷蚩这才稍稍安心，重新回屋处理公文。

时近午夜，远端的银山方向忽然升起火光。更有人喊马嘶声响起！

“果然有埋伏，好在檀羽泽去了。”哈迷蚩望着朦胧的夜色，这河畔的午夜起了一层雾气。边上有许多金国将领聚拢过来。

“韩常将军。”哈迷蚩吩咐道，“带一千人马去银山龙王庙支援狼主。银弹子，调水军前往银山河岸，吸引宋军注意。”

“得令！”两名金将同时领命出动。哈迷蚩沉默地看着河道，这韩世忠果然狡猾，但狼主天命在身，不会那么容易有事的。

韩世忠站长甲板上，眺望银山的方向。

很快有小校来报：“不出大人所料，果然有金人前往龙王庙。苏德将军展开攻击。为首金将红袍金甲手提大斧，已被我军包围！”

红袍金甲手提大斧。莫不是宗弼亲自来了？韩世忠心里一阵狂跳，不知伏兵够不够。

梁红玉知他心思，靠近男人宽阔的后背，轻声道：“谋事在人。”

韩世忠深吸口气，等待进一步消息。远处喊杀声越来越响，但他知道已来不及派更多的兵过去。因为胜败只在瞬间。

不多时，喊杀声渐歇。

韩世忠慢慢露出失望之色，因为带兵多年，只听动静他就知道己方成败。

果然，不多久严永吉亲自回报请罪道：“让金贼逃走了。”他胸口一道刀痕触目惊心。“金兵上山的人并不多，但个个战力极强，尤其那红袍金将十分悍勇，我们一时攻之不下。僵持片刻后，突然有一黑袍刀客出现于战场，那人武艺极为了得！冲破我军战线，将那金将救下银山。”

梁红玉轻声道：“这刀客怕就是完颜宗弼身边的第一高手檀羽泽。而那金将，大约就是宗弼本人了。”

“可惜可惜。”韩世忠眼里也闪过一丝惋惜，但他扶起严永吉道，“你们已经尽力，不比过多苛责。明日大战在即，回去好生休息。”

严永吉抱拳，躬身退下。

“这也算是出师大捷。”梁红玉笑道。

韩世忠苦笑道：“只希望别把宗弼吓走才好。”

“完颜宗弼狂妄骄纵，此举只会激怒他，不会吓走他。”梁红玉笑道。

“是，我们原本的目的也在于此！”韩世忠手扶船舷，平静下心绪，只求明日多几分运气。

完颜宗弼有些懊恼地回到船上，屏退众人只留下哈迷蚩。

“韩世忠居然知道我会去观察地形。”他苦笑道。

哈迷蚩道：“他并不知道，只是下了一着盲棋。”

完颜宗弼道：“我也不是全无收获，在前方河道宋军战船不少，但与我军相比，并不占有优势。”

“南人狡猾，还是要小心。”哈迷蚩笑道，“老三到得可还及时？”

完颜宗弼笑了笑道：“就算他不去也没事，我的大斧也是用过几年功的。”

哈迷蚩躬身道：“是，狼主武勇天下皆知。只是狼主贵为三军统帅，能不冒险就不冒险。”

“明日一早，攻击宋军。”完颜宗弼下令道。

金军水军在次日清晨全力出击，韩世忠的水师船队遂向后退却。但是完颜宗弼没想到的是，他们追击了一路，临近金山的时候，忽然水面上出现了十多条船体巨大的海船。那海船足足比金兵的小船大出数倍，金兵船队尚未靠近对方，就被海船上抛下的索槌击沉。

与此同时，金山上鼓声大作，梁红玉统领女军一起击鼓！隔着十数里那鼓声犹自惊天动地。

宋军水师气势如虹，庞大的海船压缩河道，将金兵的行进路线完全控制。金兵不由自主的向着另一边的河道行驶，他们且战且退，待得回过神来，发现己方进入了一条死路。

“这是什么地方？”完颜宗弼问。

“不清楚……”“但前面没有路了！”“这是哪里啊！”

众位金将纷纷大叫，不习水性的他们在船上本就有些不安，如今更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了方寸。

哈迷蚩抓过向导官，向导官结结巴巴道：“黄，黄天荡。是个死港。”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完颜宗弼恨声道：“我看不出这是死路吗？”他深吸口气，对众人道，“仗是拼出来的。即便背后是死路，我们的兵仍旧超过宋军。回身死战，必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声令下，金兵战船一起调头冲向宋军海船。但海船不仅凭借庞大的体积封杀水道，跟将许多民船沉入水中，将河道变得越发狭窄。金兵要想冲出去，就必须正面突破韩世忠的海船。

由于金兵不善水战，而船只又劣于宋军，这样的冲锋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羽箭从高大的船身上如雨落下，而下方的金兵想要把箭射上去谈何容易？一旦小船靠近海船，宋军就丢下铁锚和链槌，把金兵的战船打的四分五裂。

宋军水师调度有方，远处金鼓声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此处战船鱼贯而出，横锚放槌无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