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不抖了，我就走了（1/2）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

蘇我家在上海的生意越来越好，全家人彻底融入了上海的生活。同时，他们与邻居姬洋家也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蘇我家、姬洋家、蓝家，每年寒暑假，都会带着孩子们一起出游。也因此，苏绫香，蓝萌萌以及姬洋峰，成为了青梅竹马。

两年里，除非生病或特殊事情请假，姬洋峰与苏绫香每天雷打不动地一起上下学。他们不知道同学间都在传他们的“绯闻”。当然，他们也不在意。

三年级的苏绫香，还是小绫香。但她长高了，更漂亮了，也收获了更多异性的青睐。她和萌萌被并称为“香萌姐妹花”，闻名整个豪庭小学。

小姐妹的成绩都非常好，年级第二和第三的宝座，永远都是她们包揽的。至于谁第二谁第三？那可是互有胜负，她们彼此较劲的项目。

年级第一？永远只有一个人，“书呆子”姬洋峰。

没错，就是那个小绫香唯一的异性朋友，姬洋峰。

去年，姬洋峰和蓝萌萌第一批加入了少先队，佩戴了红领巾。小绫香看得超级羡慕，但她却是日本国籍，没法第一批申请。所以只能羡慕，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措施。

她并不会像其他日本同学一样，耍无赖一般让爸爸妈妈给自己改国籍，更不会偷偷买一条，学着小峰和萌萌一样系在胸口。她比他们都更懂事、更冷静、更成熟。

但她也有自己小小的担心——她担心自己不能竞选少先队大队长。

这个担心很快就被打破了，少先队辅导员老师告诉她，学校已经为她向组织申请，虽然她不能第一批正式加入少年先锋队，但可以竞选成为豪庭小学的大队长。如果她选上大队长，直接就能加入少先队，佩戴红领巾，以及神圣的三杠肩章。

小绫香开心极了，但在开心的同时，也认真、严肃起来。

她知道规则，一个班最多只能有一个人选上大队长，同时也很清楚，自己在a班的竞争对手——姬洋峰、蓝萌萌，都是超级强劲的存在。她要打败他们两个，难度很大，尤其是学习成绩万年第一，德智体美劳全面被老师赞不绝口的姬洋峰。

“小峰，萌萌，你们听好了，虽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大队长我当定了！”趁着放学，小绫香拦下姬洋峰和蓝萌萌，正式发布自己的竞选宣言，“到时候你们输了，可别怪我哦。”

“哼，来吧苏苏，我才不怕你！”蓝萌萌摸了摸自己的红领巾，它红得像一团火。

“我不参加竞选，我没兴趣。”姬洋峰看都不看她一眼，收拾完书包就往教室外走，“回家了，你走吗？”

“走。”小绫香赶紧收拾好东西，快步跟上了小峰。

回家路上，小绫香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对于小峰放弃参选大队长的事情，她一面为自己庆幸，又一面为小峰感到可惜。复杂的表情在她小小的漂亮的脸蛋上反复变幻，姬洋峰却只顾着走路，并没有观察到这些。

“小峰，你为什么不参加大队长竞选啊？”

“没意义。”

“有意义的，这是荣誉。爸爸说人活着就一定要追求荣誉。”

“大队长。”姬洋峰顿了顿，“要以身作则给其他同学做榜样，你觉得我行吗？”

“我觉得你行啊。”

“我觉得你更行。你去做大队长吧。”

这人是故意让我的吧？小绫香甜甜地笑了。不知道为啥，听他这么说，就感觉有点开心。

她哼起歌来，目光时不时飘向姬洋峰。

三年级了，他也长高了，肩膀更宽了，五官更端正了。他长得越来越像姬洋叔叔了，眉宇间出现了一抹难掩的邪魅气质。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梁，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眸。

仔细看看，还是挺帅的啊。为什么大家给他取的绰号，是“书呆子”呢？

“那小峰，你说我准备什么才艺表演比较好啊？”

豪庭小学的大队长竞选是综合性的，成绩只是其中一部分，参选同学还需要准备自己的才艺表演，以及最终的竞选演讲。

“蓝萌萌好像是跳舞。”

“什么？跳舞？可恶，我本来也准备跳舞的！她跳什么舞啊？”

“拉丁舞还是民族舞，我也不记得了。”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

“张一告诉我的。”

“哦……”小绫香想了想，自己的舞姿虽然不会输给萌萌，但不管她跳什么舞，如果自己也选择舞蹈，肯定就重复了，“那课本剧怎么样？”

“课本剧？”姬洋峰皱了皱眉头，“你周末不是一直练钢琴和竖琴么？或者唱歌？叔叔不是这学期给你加了美声课？”

“不要，我练的乐器都太大了。”小绫香点了点头，“就课本剧吧！”

“你学过表演？”

“没有。你学过吗？”

“也没有。”

“那你来帮我吧，我们一起表演。”

“不干。我不会的事情，我就不干。”

“来嘛来嘛……”小绫香一把抓起姬洋峰的胳膊，撒娇摇摆起来。

“等等等，到家了！”姬洋峰赶紧放开小绫香，“我考虑一下吧。”

“嗯，等你好消息！”甜美的笑容再次在小绫香脸上绽放，姬洋峰看着她撒腿就跑的样子，竟出神了。课本剧啊……

其实小绫香一门心思想做大队长，是有理由的。

蘇我诚答应了女儿，只要她选上大队长，就给她买手机。

为啥小绫香那么想要手机呢，那就得说到不久前的暑假，她幼儿园的小闺蜜花野晴，跟随家人来上海旅游。

两个小丫头那么久没见，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小绫香当然向小晴打听了淳君，得知小晴与淳君，都被东京最好的小学之一——帝川小学录取了。她由衷高兴，打算连夜写一封信，让小晴带回东京交给淳君。

然而小晴却说，不用那么麻烦。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告诉小绫香，用line联系就好了。

小绫香这才想起来爸爸妈妈一直用的手机聊天软件，似乎是可以跟身处日本的朋友直接打字对话，甚至还可以打视频电话和发语音。但因为自己太小，他们一直没给自己买手机。

现在，既然当年的小伙伴都用上了手机，自己怎么能落下呢？

她忽然高兴起来，感觉马上就可以再次和小晴、淳君，以及其他小伙伴零距离了。

她都开始感谢东京与上海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差。

然而，爸爸虽然同意买手机给她，却提出一个附加条件——小绫香必须考到年级第一。

没想到这个条件一说出口，小绫香直接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啊，宝贝？”

“爸爸，你欺负人！你根本就不想给我买手机！”

“我……怎么就不想了？爸爸是想给你一点动力，让你学习再努力一把！”

“什么再努力一把，我再努力十把，都不可能考赢小峰的！他不是人啊——”

蘇我诚满头大汗。这个邻居家的小孩，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让从小自尊心极高，争强好胜不服输的女儿，直接投降，毫无战意，甚至哭得梨花带雨表示绝不可能。

“那……下次考试，你要考年级第二！同时，还要选上大队长！”

一瞬间，小绫香停止了哭泣。她抽出几张柔软的纸巾，把自己的泪痕抹干净。她的目光中闪耀出了决心——这让蘇我诚很满意。他喜欢自己女儿，如此坚定而认真的神情。

只不过……“年级第二加上大队长”，竟然与“年级第一”差得这么多？仿佛是读懂了爸爸的心思，小绫香郑重点头，然后小嘴嘟囔起来：“成交了，爸爸。这还差不多……让我考赢小峰，比让我选上大队长要难上一百倍。我要去想办法了。”

蘇我诚那一刻，对姬洋峰的佩服再次油然而生。能让自己这个好胜心爆表的女儿如此服帖，同岁小朋友里，他绝对是唯一的一个。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的戏码在同年级其他几个前十的孩子家里，都上演过。

仿佛是默认的一般，他们年级的考试最高荣誉就是年级第二。只要考到年级第二，就有奖励。大家努力的目标从来没有设定到过“第一”，天花板就是第二。

大队长竞选的才艺表演，都报上去了。

蓝萌萌的演出是拉丁舞，人数是2人，一男一女；苏绫香的演出是课本剧——扁鹊见蔡桓公，人数也是2人。至于男女……还没定。

这天放学，蓝萌萌直接去了舞蹈教室。舞蹈老师答应给她纠正姿势，帮助她和搭档练习。

而小绫香这边的进展就不是那么顺利了——她都还没找到剩下的那个演员。

要不然，还是等等姬洋峰，再求求他吧。

然而左等右等，放学都半个小时了，还是不见姬洋峰的影子。奇怪，他去哪了呢？不是每天放学都一起回家的吗？

这时，教室门开了。

“小峰？”苏绫香回过头，却发现推门进来的不是姬洋峰，而是另一个女生，许小河。

“小河，是你啊。”

“是啊，苏苏。”许小河也是个漂亮的小女孩，鼻梁上架着粗框眼镜，平时文文静静的。

“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刚从王老师那里回来。”许小河平静地说道，“对了，小峰让我告诉你，他去陪蓝萌萌排练了，你不用等他了，直接回去吧。”

这句话，犹如天雷一般劈在了苏绫香的心头。

这纯净而一尘不染的快乐少女，第一次，从心底感受到了真正的心碎。

小绫香杵在原地，小手里握着的是自己改编的剧本。

“你别发呆啊，那我先回去了。”许小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虚，然而，此刻的小绫香已经没有能力分辨这些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姬洋峰还是没有回教室。

她站起身子，麻木地提起了书包，然后离开教室，离开学校，一个人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一出校门，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小绫香离开不久后，姬洋峰回到了教室。他目光扫视一圈，却只发现了正在整理书包的蓝萌萌以及她的舞伴，并没有看见苏绫香。

“苏绫香呢？”

“我怎么知道？”蓝萌萌的舞伴叫王智，也是班里成绩非常优秀的小同学。平时他就看姬洋峰很不爽，此刻不由得语气幸灾乐祸了一点，“可能是跟别的男生一起回家了吧？”

“你再说一遍。”

王智忽然发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不是什么三年级小学生，而是自己看的动画片里，最恐怖的魔王。他感觉到无比的杀气，一下子就吓傻了。

“苏绫香呢？”姬洋峰忽略他，转头问蓝萌萌。

蓝萌萌当然也是吓得不轻。她从一年级认识姬洋峰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现在他发了那么大的火，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了。

“苏苏……我也不知道。可能自己先回去了吧。”

姬洋峰二话不说，提起小书包就飞奔了出去。

夜幕降临，白樱庭院的小树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小湖边，望着湖水发呆。

小绫香的眼眶已经肿了一圈，红红的，像化过妆。

她忽然开始对比。

对比两年前在成田机场告别淳君的伤心，与今天听到小峰与萌萌搭档跳拉丁舞的伤心。

她得出结论：没得比。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感觉被忽视了，也许是感觉被背叛了，也许，是其他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感觉，这一次她的伤心，比出生到现在所有伤心的总和，都要大。

“为什么不等我？”

唐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小峰。这个混蛋，跟萌萌跳完舞才想起我。

“不理你。”

“怎么了？”

“不理你。”

姬洋峰满脸黑线。这是哪里惹到眼前的小公主了，为啥莫名其妙就不理自己了？他不是让许小河给小绫香传话了么，许小河没传到？

“我放学就被王老师喊去了。王老师让我整理大家的周末作业，还挺多的，我怕你等太久，就让许小河找你，让你来帮我。”姬洋峰无辜地说着，“我怎么知道她那么不靠谱。”

小绫香听完这些话后，忽然睁大了眼睛。她转过头，看向姬洋峰。

“小峰，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啥？”

“你为什么要骗我？”小绫香的眼眶里，又有泪珠开始打转，“你如果要帮萌萌选大队长，你们就告诉我好了，为什么要骗我？是怕我不开心吗？”

“你在说什么？什么帮蓝萌萌？”姬洋峰的脸色开始变形，从来都很冷静的他，此时正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暴怒——他没法看苏绫香流泪。

“你……”小绫香抹去泪水，认认真真看着姬洋峰。他脸上的疑惑是真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月色下，小绫香将信将疑地，把放学到现在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小峰。

片刻后。

“许小河骗了你。我没有帮蓝萌萌，她的舞伴是王智。”

“啊？为什么小河要骗我？”

“我不知道。”姬洋峰的拳头紧紧握着，“不过没关系，她会付出代价。”

“等一下！”小绫香赶紧打断，不管小河有没有真的骗她，她现在最关心的，是从小峰这里得到最终的正确答案，“所以说，你没有帮萌萌，你现在还是自由人！”

“嗯。”

“那你来帮我演课本剧吧！”

姬洋峰刚想说不要，就瞄到了小绫香眼角的泪光。

“行吧。说好，我演台词比较少的蔡桓公，你自己去演扁鹊。”

“好！一言为定！”终于，小绫香破涕为笑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同时失去两个最好的朋友了。

“不对！还有一件事！”小绫香忽然想到些什么，“她叫你小峰！她为什么可以叫你小峰！你不是说只有我能叫你小峰么？”

“她自说自话的，我有什么办法。”

“那也不行。”小绫香鼓起嘴，“我明天要去跟她当面对质。”

第二天。

一大早的早读课刚上到一半，王老师就破门而入，喊许小河出去。

小绫香伸出脑袋看了一眼，教室外好像是一对中年夫妻。是许小河的家长？他们怎么来了？没过几分钟，大人的怒骂声、许小河的嚎啕大哭声同时从走廊里传了过来。

八卦的同学全都放下课本，扒在门框上看戏，小绫香则是拍拍坐在边上的姬洋峰。

“是不是你跟你爸爸说什么了？”

“我就把你跟我说的，跟我爸复述了一遍。”

“完了完了完了，你们姬洋家地位这么高，看来小河这次彻底完蛋了。”小绫香摇摇头，“咦，怎么不找我去当面对质啊？”

“没必要。”姬洋峰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课本，“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地位高的？”

“额，电脑课上……我查的。”后面三个字，简直细若蚊丝，但姬洋峰还是听到了。他没有表情，倒是小绫香又红透了脸。

后来，许小河满脸泪痕地来跟小绫香道了歉。她说骗她只是想捉弄一下她，其实是想跟她交朋友的。但小绫香只是嘴上原谅了，心里却不信她的道歉。

因为她道歉的事情不太对。如果她是为了叫“小峰”这两个字而道歉，她就考虑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