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禀赋不高的少女(1/1)
儿时教导我和姐姐琴技的师父是教坊司退役的乐人换作兰英娘子的。我年纪尚小,彼时入学,我二姐韩东苓已经能够独立弹奏曲子,兰英娘子说二小姐是她教过最天资卓著的学生,而我却是她教学生涯的拐点。姐姐当年一学便会的开指曲,我练习许久却仍是要卡壳,分指练习便是一年多还不能做到手眼协调。
人的资质从年幼时便已显露,韩东苓长大后是名动望京的十大才女之一,而我作为她的亲妹妹,是让双亲羞于提及的三女儿。
作为家中的三女儿,上面有大哥、二姐,满足了父母儿女成双的愿望,下面有一个幼弟尚只有六岁最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居中的齿序本就是最容易受到忽视的,而我又是这样的粗笨。
母亲常因年纪轻轻便高中进士的长兄和才情过人、秀外慧中的二姐受到妇人们的追捧,而当有人问起韩尚书的三女儿时,母亲神色便有些尴尬,只能支吾倒是温柔体贴一概而过。
我父亲韩舜臣自先帝朝便是尚书省下正三品户部尚书,掌天下田户、均输、钱谷之政令,在皇亲国戚满地走的望京也是不容小觑的当朝高官。他是德宗十五年的进士,从万千学子中拔擢出二十余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文采禀赋自不在话下,为官有道、上下融通,不过二十余年便从八品小官经铨选迁转最终擢升为一部尚书。
我父亲颖悟绝伦,而我母亲出身七姓十家之一的荥阳郑氏之后,虽已是旁支但郑氏树大根深,母家依然家学深厚,非常重视子女教育,因此我长兄韩西平自我懂事起就在书院念书,极少回府,我和二姐韩东苓则从小延请女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等。
但我实在是家中的另类。
捧着四书五经,我昏昏欲睡;拿着绷子穿针引线,我绣凤凰为鸡;琴棋书画浅尝辄止,于人前现眼只能贻笑大方,只有一手簪花小楷写得还算工整娟秀。原本将我藏拙在家,亦是无人可知,只是望京贵族喜游园饮宴,一年下来各府组织的宴请大大小小有数十个。人际来往虽令人疲惫不堪,但朝中论朝政,朝下谈人情,朝政若想推行顺利,女眷之间人情润滑也是极为重要。因此数十个帖子中,只有那些失了势或处于风口浪尖人家的帖子才会回绝,泰半都是要赴会的。
贵族间的宴请往来多鸿儒,具是才情出众之人,文人雅士齐聚,酒后三巡,免不了猜拳行令,斗诗助兴,即便有将门家的子女不通文墨,但骑马射箭却是他们拿手好戏。而如我一般一无所长,又不善言辞交际之人,每每只想找个角落藏起来。
但奈何我兄姐才情闻名望京,我想被众人忘却都不可能,而当他们发现韩尚书家的三小姐是个意料之外粗陋蠢笨之人,那些交恶或闲得想看好戏的人家便把我当作攻讦的对象。曲水流觞中不知为何酒杯屡屡停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为作诗绞尽脑汁,作不出诗只能喝酒而面红耳赤的样子,那些贵族小姐们便相视一笑,以此为乐。妇人们时不时拿我取笑母亲:“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三娘子怎就差了这么多?便你家三娘子天赋不高,但有教无类,还是多上点心吧,免得不知情的以为你们只管着资质高的。”
母亲被挤兑得哑口无言渐而便极少带我出门赴会。我也不想再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拎出来嘲弄取笑、看人家对我指指点点,母亲不让我出门,我便不出,索性听不见外面人对我的评价。
只是我龟缩不出门,虽成功避开了旁人的评判,却也让外界把我的名声和无能无用绑得死死的。韩东苓议亲时我父亲还是从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但求亲者门庭若市,不乏皇亲国戚和有爵之家。但轮到我,即便此时我父亲连跳两级,但能让我们看得上的人家屈指可数。
双亲早已预料我将滞销家中,在我不到及笄时,便急切地为我挑选人家,只是婚姻是双向选择,虽说高嫁女低娶妻,但娶妻娶娴,要的是能执掌中匮、相夫教子之女,显然我不是她们属意的对象。自我及笄后,一晃三年过去了,韩东苓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怀上了小外甥,我却仍待字闺中,无从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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