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 第三章(1/2)
第三章
宋拎着一只黑色的箱子,再次来到宁老板的私宅。他想起上次领命时的场景,仔细回顾了宁老板说的每一句话。确保他严格遵照宁的旨意,并且把任务执行得不错。
管家告诉他,老板已经醒了,他才缓缓地走进去,他揣磨:宁很老了,见不得活力四射的样子,他也要表现出衰老才不会招致无形的敌意。
宁正在镜子里凝视自己的身躯,那些平时被衣物掩盖的皮肤比上一次宋见到的时候又更见衰老了。干枯的皮肤极度缺乏水分和油脂,加上色素沉积和褶皱,就像在干燥的天气里放了很多天的百香果的表皮,挂在一副脆弱的骨架上。骨头根根分明,宁老板不用照x光也能显现骨骼情况。干枯的皮肤也许内里还有血液在缓缓流动,外表已毫无生气。他的骨骼么,本来也极度细弱,如果说说正常人的骨骼是树枝,宁老板的则是枯藤。可就是这么一枝枯藤上,仍然顶着一张看上去还算年轻的脸,白净无斑、水油还算充足。这枯藤上还结着两只同样白净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恰到好处。宁老板转了一点身子,从侧面的镜子去看自己的背后,那是一整张老旧的百香果皮。宋正好进来,宁老板也看到了他的容颜。
你过来。宁老板声音里也透出苍老,但是语气里仍然带着至高的威严。
宋小心地放下箱子,他慢慢地走到宁老板身后。他们的脸同样映在镜子上。
宁伸手摸着宋在镜子上的脸:毕竟是我的儿子,越来越像我了。
父亲。宋小声地叫道。
宁没有应答。宋也不敢动弹,他早有消息,宁老板脾气越来越古怪,喜怒无常,哦,不,是怒气无常。喜么,好久没有人见过了。
宁老板就那么把手按在镜子上,许久才放下,他披上宋递来的袍子,在一张藤椅上坐下来。
宋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条鳗鱼:这是一条会放电的鱼。
宁老板记得宋之前的汇报,他是以宁老板要找个会放电的人为任务去的。
这条鱼不是鱼卵孵化的,基因信息来自于生物基因库,原材料就是塑料、水和其它元素。
她造了一条鱼?宁老板瞪大了眼睛:去河里抓一条要不了半天,这么长时间她就干了这个?
是的,前段时间我传回来的实验信息看来就是造了这条鱼。虽然这只是一条鱼,从鱼到人,基因编辑的思路是相似的。我在鼓励她直接造人,她说她需要立法支持。老板,我们的法律明文是严禁制造完整的人,法律仅允许制造器官移植、基因疾病治疗等手段,但是完完整整的编辑一个人的基因,这种程度的做法确实是不合法的。她说她不敢违法,需要宁老板您更改法律,立法支持在先。
不知道是由于衰老而反应迟钝还是在深思,宁老板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要更改法律当然不是难事。这就是我们定的。现在科技发展需要新增人口,生育意愿降低,老龄化严重,人口锐减, 再加上优生优育科技服务生活,每个人都有生育和不生育的自由,为了人类的明天,我们正在联合几大公司考虑逐步推动科技造人合法化。以后将实现科技造人和自然生育并行的办法来保证人口数量和人口质量。在长时间内,科技造人技术只在严格管控的条件保障下按计划、按规定实行。
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这本也不是大事。本来当时都想一口答应她了。只是我突然想起宁老板你以前说过,她很狡猾。她确实狡猾啊,要是没有您当初制定的策略,我早就和以前的人一样无功而返了。遵照您的安排,原先实验室里的人变美的变美,换岗的换岗,也所剩无几了。我现在差不多是她的第一朋友了,她最好的朋友小鱼儿,如您所预见,已经开始疏远她了。
也不能让她没有朋友,孤独的人更可怕,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想法。你觉得她把你当朋友?朋友也不是无话不谈的。
我明白了,所以您让我通过和她近距离接触,这样才更可能知道她的内心。她绝不是因为害怕违法不敢去做的人。用她的话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那些不会被人发现的,可以做做;那些不危害社会,最多只伤及自身的,也可以做做,只要自己承受伤害;还有一些如果你很想做,那就参照前面两条去想办法。
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她那么狡猾,她目前在实验室干的事儿,也没有完全合乎律法。我觉得她是在试探我们,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当然是什么都能容忍,她最初那些乱七八糟的预算,照单全收。还有别墅,为了让她早点开始干正事儿,我安排的人卖给她的,就 是要她把精力都给我放在永生课题上。
她没把那些看在眼里。她仍住在她的小房子里,我安排了经常吵架的邻居、总也不清运垃圾、经常断水断电,她也不搬走。那别墅就是聚会吃饭,和我们一起的时候她才去一下。
难道神是看中了她这点?毫无道理。她有物质需求,也穿好衣服、用好东西,这点和我们没有区别。
我觉得她是害怕了吧,以前无人问津,诸事不顺,突然天降机缘,然后什么愿望都给实现,还对她没有要求。她说过,这让她没有安全感,你往前一步走,一粒儿小米,再往前一步,还有一粒儿,再往前还有。那肯定头上有个大簸箕!我什么事都鼓励她,对她的想法只有支持、变着法儿支持和绕着道儿支持,这就是洒了一路的小米。以她的狡猾,她肯定觉得您就是那簸箕。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这次不是真的要立法支持,而是看这个簸箕是不是想盖下来就盖下来?
哦,我还没想到这一层。果然还是和宁老板商量才能开朗。这么看来确实是这样,如果她真的要什么给什么,要更改律法就更改律法,那将来要收拾她还不是如更改律法一样简单?要让她知道,我们还是有原则和底线的,大到如法的事情,我们也不是说改就改,我们还是有所受限,不是为所欲为。
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看来我当时派你去是对的,深入了解的办法看来是选对了。以前可是很难想像普通人中竟然也有这么聪明的家伙,我以为他们都是愚民。
其他人不好说,她太与众不同。
还好我早有准备,我估计她若真找到了永生的办法,就不会乖乖地让我们也永生。所以你更要认真留心她的每一步实验,包括她的想法,尽量摸透了。还有,能培养她顺从的品格就更好。
这可真难。她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不顺从。为了接近她,我可是说了不少蔑视你的话才博得她认同。这点你从我传回来的信息里应该看到比比皆是。
你做得对,我还不至于那么糊涂。不过这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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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无怨无仇的,她就这么恨一个老人么?慢慢来,改变她的想法。
她对老人还算尊敬,只是方式不一样,她有个奶奶,她说起来满是难得的温情和同情。她奶奶也很老了,身体也不好。
得让她奶奶好好活着,让她保持尊老的传统。我也是老人,也许将来能从这里想想办法。如果我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我会先让她以为她已经改变了我。
宋思索了片刻:明白。
生命不等待,在宋和宁老板汇报的时候,元喜的奶奶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元喜接到医院的通知,奶奶走了。
她许久才放下全息通讯器,她仿佛看到生命力如烟飘散,她真看到了。她连哭的声音也没有,她只是觉得在这世上的情感线又断了一条。如果真如某位哲人所说,活着就是活在各种关系中,亲情,友情或爱情,那么她活着的理由又少了一条。她在世上没有亲人了。可是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活着并不是任性的为所欲为,而是去承受轻之轻、重之重。
她觉得她应该哭一下,可是就是没有眼泪,她深深地明白生死的道理,所以连泪水也没有。奶奶已经很老很老,老到谁都坦然接受她的死亡。最后这一年多,她全靠呼吸机维持着,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提一个要求。她已经在一年多以前就死了,后面的时光只是活人的意愿,奶奶只是连否定也说不出来了。元喜衣服也没脱就走进水龙头下,她只是眼睛难受,心里难受,以致于全身都难受。她觉得她应该哭一场,她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人死了连个哭的人也没有,就白活了。
那哗哗的流水代替了眼泪,她心情是低落,只是泪腺暂时受损,不能发挥功能。她不知道她在水下呆了多久,刚开始还站着,后来就坐在地上,什么时候靠着墙睡着了、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在寒冷中醒来的,原来大家早已下班,没有人注意到她还在里面。那条小鱼儿,她也好久没煎了。宋去了总部,她花了宁老板那么多经费,宋总要多少交点儿成果。她滴答着一身的水走出来,已是夜半。她感觉不到冷,耳边还回响着奶奶严厉的声音:你这样穿着湿衣服是想感冒了?还不赶紧脱下来,不然看我不打你。
她条件反射样地在心里和奶奶顶嘴:你什么也不懂,我不会感冒。
我的竹条什么都懂,你要不要试试?
以后倒是没有人用竹条问她了,她也不必费力和她解释寒冷和感冒没有直接关系。
从实际经验来看,这是有必然关系的。第二天她根本就起不来。宋早接到汇报,她没有来公司,所以宋也火急火燎地回来。他很快知道,她那个炸丸子的奶奶去世了。她回了家,然后没有出来。
已经两天了,宋决定去探望。
尽管已经在秘密监控中多次看过她的家里什么样,宋仍不免唏嘘。小鱼儿和一众兄弟们真不够醒目。真要是贪图财富享乐的人,怎会居此陋室?何况外面还有一名正言顺的大栋私宅。
元喜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宋摇醒了她。
嘿,醒醒,小喜儿,我们听说了,节哀顺便。
元喜睁开眼,她反应了好久,眼前是竹竿一样纤弱的宋,那她是在哪里?环顾四周,这不是她自己的家么?她不说话,只是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她任凭宋摸着她的额头,手,看她有没有在发烧,她不想拒绝,以前她奶奶也是这样检查她。
她只是有轻微的发热,好家伙,身体可以啊,宋觉得如果自己冷这么一糟肯定会大病一场,不过这点在宋看来并不是优点,人就该娇弱一点,五大三粗,健壮得跟牛一样那是人还是牛?有辱斯文,有失雅致。
人老了,都有这么一天的。想开点啦!现在的科技有限,是人就要承受生老病死。现在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们的科技发达一点,能避免死亡这件事就好了?可惜奶奶等不到那天了。
元喜突然发起抖来,他叫她的奶奶也是奶奶。
宋抱住了她:许久才慢慢地说,我也害怕死亡。我没有亲历过亲人的死亡,因为我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我只知道,我父亲给我一大笔财富。我询问他们的消息,身边的人都说不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话,等自己将来长大吧。也许他们已经死了,老死、病死或者意外。有时候我想,我不知道他们生死,是否就可以认为他们一直活着?也可以认为他们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有些什么样的想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我有什么期望。我一无所知。假如有一天,我死了呢?会不会也把财富留给某个远方未曾谋面的儿子?虽然我还没有儿子。如果我没有儿子,我的遗产就分配给社会了。但是如果这个儿子我连面都没见过,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我要什么,那我留给他和分配给社会又有什么分别?宋正在打算如何从安慰过渡到研究永生、或者活着就要实现自己的意愿之类的话上,没成想元喜又睡着了。
他也有点累了,他终于完全变了一副神情, 严肃而又警惕地盯着眼前这张入睡的脸。这绝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姿,为什么能独得神的青睐?而且,自己费神伺候宁老板那样的权贵也就算了,这算个什么东西,自己还得变成底层人一样,就为了接近、了解这么一个人物?
他很嫌弃这些底层人,包括他们吃的、用的东西。可是这床单,这被子,很有可能就是神也用过的,想到这里,宋轻轻地躺了下去。并没有什么舒服的,他轻轻地起来,仔细地看着房间各处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真令人费解。
他看着她的日常用品,太少了,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她现在也有的是钱啊,还是跟个穷人一样没见识。衣服、家具倒是品味提升了不少,只是这房子太小了,显得有些不搭配。好家具当然是放在大房子里才符合气质。终久是个暴发户,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富裕里的。宋一边看,一边批评,心里真痛快,在心里用不着支持、变着法儿支持和绕着道儿支持,这时他可以回复那种与生俱来的、金钱里滋生出的骄傲了。
他看着她沉睡,心里却在想着别睡了,快起来干活,我还有重要的任务呢。给你钱了,就得帮我们实现我们想要的。穷人,你连悲伤的时间也不配有。他突然为自己的这点心理活动感到害怕,这多么像一个奴隶主挥舞着皮鞭哪!嘿,肮脏的奴隶,你不配喘息,赶紧起来拉着磨旋转。
宋赶紧让自己从这样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他还不能扮演这样的角色,他的任务还没有成功,他要做一个淡泊金钱,为人类主动进化不吝财物的纤弱的朋友。
小鱼儿小鱼儿,你快来,元喜叫不醒啦。
小鱼儿还是关心这个昔日的好友的,尽管不像以前那样愿意,他还是第一时间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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