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生一世（一）（2/2）

当她和男子在黄昏时刻，看着即将沉入水面的夕阳时，她侧过头，看见了一张晚霞映照下英俊坚毅的脸。这张脸在感受到注视时，回过头和她四目相望了一下。那一瞬间，两人的眼睛一亮，两人的心也为之一动。

三天后的早晨，村里的女人们去到男子的家中，她们带来了红棉袄和红纸，她们让女孩脱下了布棉袄，穿上红棉袄，并将红纸剪成了囍字。男子则和他们村的其他前来帮忙的男人一起，宰杀掉男子家的一头猪和一只羊。

他们成亲了，女孩变成了妻子，男子变成了丈夫。

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在开始的日子里，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直到第二次的雪冻来临，漫天的白雪重新掩盖了所有的生机。就像妻子十九岁那年一样，龙卷风夹杂着从附近的山上剥下来的石头，席卷了两人所在的村子，他们又重新失去了屋顶。

雪冻时的村子，每一天的黎明都从昏暗中展开，每一天的黄昏又在黑暗中收缩，剩下的黑夜里，见不到星光，也见不到月光。整个村子陷入到深渊般的黑暗之中。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他们屋顶上的瓦片被龙卷风剥落下来后，这次没有随风飘走太远的，这些瓦片重新落到了村子附近的庄稼里。

道路旁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此刻大门紧闭，田地里没有劳作的人，远远望去，看见的只有一些老弱的身影在收拾自家被摧毁的田地。这里曾经是稻谷，棉花，小麦蓬勃生长的乐园，如今一片荒芜，本该出现在山里的碎石，本该出现在房顶的瓦片，现在全都出现在了田地里。

不光只有妻子和丈夫，还有村子里无数的男人女人们，一同失去了来年的收成，只能是吃完家中存贮的粮食后，到来年的颗粒无收中迎接命运。

当村子里的村长和村议事堂的长老们看到此番场景时，他们说，这是老天爷给他们降下的诅咒。

他们在暗中纷纷决定，离开这个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在气温逐渐回暖的晴天里，逃向遥远又富庶的南方。

丈夫和妻子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告诉了妻子。他们看向被龙卷风席卷过后的屋顶，残缺的瓦片上向屋里流淌着月光，仿佛晶莹剔透的水柱。因为饥饿而面色蜡黄的两人，在月色下的农屋里瑟瑟发抖，却又同时看到彼此闪闪发光的眼珠。

半个月后，一个无风的下午，阳光普照，已经完全解冻的河流上闪闪发光，丈夫和妻子脸上满是欣慰，两个人将重要的家当，用北方独有的粗布包裹起来，放在了河流上的竹蓬小舟里，包裹很大，像是把一整个家装在了里面。

离去的这天里，夫妻二人都穿着当时结婚时所穿的红棉衣，这是他们第二次穿上。他们要迎来崭新的生活。

一个年轻的船家站立在船尾，和丈夫在有说有笑的交谈着，妻子则是在一旁用略带泪水的微笑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在略带泪水的笑容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南方的田野和碧绿的菜畖。

明净的天空里，阳光在河水中缓缓流淌，照耀出小舟上三人同样蜡黄的脸和同样消瘦的身体，还有同样饱满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