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稀客登门(1/2)
盛子萧淡然一笑。这一次,他没有让舒总管独自离开,却又无专程相送的热忱,顶着一副心思难测的倦容缓步在前。
舒总管浑浊的眼白流淌出诧异之色:今日是小姐生辰,小主人这愁眉不展的模样,莫非又与小姐……
记忆的弦刚触及那位豆蔻年华中娇俏甜美的少女,心,立刻像被什么东西揪住般,令人感到呼吸沉重。他吁出一口气,回头望向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此处,竟有几分话本上才子佳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巧合,中年男子也整好抬起厚重的眼皮看向舒总管。
四目交汇,电光火石间,二人眼神皆有了变化。真真是无声胜有声。
而对这一幕浑然不知的盛子萧已独自移步至书房门口,被拉开的暗沉木门发出吱嘎一声,一条腿眼见就要迈出去了,舒总管目光一紧,朝中年男子行完一个半礼,就脚步匆忙的跟了过去。
中年男子面起微澜,目光怔忡,在那一老一弱两道背影上驻足有片刻,再又闷闷不乐的合上眼,闷闷不乐的继续闭目养神。
舒总管人老脚程却极快,不消一会便迈过了门槛,他回过身,轻轻带上书房门,荷花灯的烛光就这样被关在了屋内。
出了书房,盛子萧开始有意放慢脚步,舒总管见了,愈发加快速度,直到与盛子萧齐步,才将脚下的步子缓下来,肩头抖擞的走在小主人左侧。
月色浓郁,晚风习习,陪伴在侧的又是可交托性命之人,这样的情境最适合想心事。
盛子萧目光迷离,现下他倒还真有件心事须得好好想想。
两日前,东周、大魏两国使者相继来朝,都说本国国主对北庆皇室礼仪甚感兴趣,想派遣一位皇子来洛城学习。这番说辞,一听便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人家以一国使臣之尊携国书前来,说辞再荒诞不羁,也是轻易回绝不得的。
盛帝与朝臣商议后,将二位使者安排在城东的鸿胪寺内,命奕王接洽细谈。
明里说着接洽,暗里却对两国皇子已驱车赶往洛城的行径不置一词,盛帝含糊不明的态度使得宫中流言四起:说东周、大魏两位皇子学习礼仪是假,迎娶北庆公主是真。
不管哪朝哪代,外嫁他国,皆是一个公主噩梦的开端。
这个传言无论真假与否,都足以令北庆成年又还不曾婚配的公主们人人自危。否则,素来瞧不上皇太后赏赐的盛徽澜也不至于对一块美玉耿耿于怀。
但盛子萧此刻的心事无关那位单纯善良的小公主,他自信盛帝不会舍得将自己唯一的嫡公主嫁去外邦,且还是两个曾与北庆有过厮杀的外邦。
他的担忧,另有其人。
想到那个冷冽的女子,盛子萧有如陷在一个不见出口的迷宫,慌乱、无措……复杂的心境让他连舒总管几次右瞟都顾之不及。
心不静果然易松懈。舒总管幽幽叹了口气,许久不曾见过小主人这般的愁眉深锁,不禁面露三分迟疑:“殿下这是要与斯先生生分了吗?”
盛子萧心头一惊,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一丝诧异从脸庞闪过:“舒伯何出此言?”
老人似乎没有听清小主人的问题,在长廊即将过半时停下脚步,自顾自道:“殿下,小姐极力反对,并非是让你疏远斯先生,你切不可会错小姐的深意。”
这话已然坐实了盛子萧的猜测,也将脚步停下,声丝切切:“难道在舒伯心里,我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皎皎白月在他眼中激起一束光,却是迷离于浅表的泪光:“母妃,母妃总是更愿意顾虑大多数人的安危……我,我又岂会不明白?”
盛子萧的激动让舒总管很是动情:“小姐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而殿下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令人心疼的孩子,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一个饱含欣慰之情的笑容在他褶皱丛生的脸上努力绽放着:“所以,你能懂得她的苦心……甚好,甚好。”
“但我始终没办法劝说斯先生放下。”盛子萧眸光流转,不以为喜,反有些自嘲的笑笑:“不仅劝说不了,连反驳都做不到。”
舒总管摇摇头:“殿下错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追求幸福与梦想乃人之本能,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本能都要被放弃,那他活着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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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义?”
盛子萧一愣,自洞悉满腹才华且谋略双全的斯先生是因无法忘情自己的母妃,才掩盖锋芒留在穆王府为他筹谋一切,他既动容于斯先生的痴情,也失落有这样的真相。但归根结底,这样两种情感都始终不及身为人子的矛盾。他矛盾的认为,顺从斯先生便是对父皇的某种亵渎,哪怕那位冷漠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丁点温情,可父亲就是父亲,血脉亲情岂能用理智去克制?
所以,他愿意相信他的母妃反对他参与夺嫡,也是有这个矛盾在作祟。
盛子萧咬了咬牙:“但……”
舒总管何等的耳聪目明,听一个字便已知其全意,拱手打断道:“殿下不愿忤逆小姐,是为孝;不忍斯先生失望,是为义;顾念父子亲情,乃纯良至孝。三者皆无错,错的不过是时机还未成熟,殿下何不再等等?”
等等……盛子萧眉心一跳,这个字这个词他再是熟悉不过的。从呱呱坠地等到蹒跚学步,从愣头少年等到二十弱冠,从一腔热血等到心如死灰……等得难道还不够吗?
面对小主人疑惑的目光,舒总管俨然不愿再多言,微躬的姿态下,一双苍劲的手随意翻了翻那本要拿去罚抄的书。
静谧之下,任何细小的声动都将被赋予可轻易惹人注目的能量。
盛子萧凝固的睫毛在细微的沙沙声静止后,快速颤动了几下:“是该等等……”语气已回归素日的云淡风轻:“等到夜色稠密,兴许也会有稀客登门。舒伯,你同陈嬷嬷讲一声,今夜烦她去后门守半宿。”
“是。”舒总管爽快的领完命,却又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盛子萧皱了皱眉,这位老者方笑笑:“殿下,你出来已有些时候了,斯先生还在书房等你呢。”
“我没忘。”盛子萧偏头望向半空中的皎月,半是惆怅半是无奈:“我只是有点饿,想去后厨弄盘点心。”
舒总管哦了一声:“好吃的点心都需现做。这样吧,我让小桃去厨房做一盘殿下喜欢的梅子酥,等做好了我再给殿下送去。”
“有劳舒伯了。”盛子萧轻轻放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梅子酥是霓嫔唯一会做的一道点心。盛子萧每回去听雨轩请安,霓嫔都会特意做上一份,与他一道喝茶品酥,闲聊家话,最是惬意不过。今日因再次论及斯先生的提议使得霓嫔动了大怒,以致那盘梅子酥无人问津。此刻想起,不免心生几分内疚。
不愧是舒总管,任何心事都休想瞒过他。
盛子萧嘴角微微一扬,脚下的步子突然就轻快起来。
重新回到书房,斯先生已离开书架,正背手独立窗前。盛子萧关好门,走过去发现他在赏月。
四月天能有如此圆满的月色,倒也值得一赏。盛子萧陪着赏了一会,想了想,决定听从舒总管的建议,避开那个问题,另问道:“先生不担心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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