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三）（1/2）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明天放假，大家记得回家完成作业，老师后天可是要检查的。谁做的最好，会有惊喜哟！”未央站在讲台上，笑着拍拍手，宣布今天的学习结束。

“小夏老师再见！”坐在下面的七个孩子齐刷刷站了起来，朝着未央异口同声地告别。

送走了所有孩子，未央收拾好教室，又在讲台上坐了会才离开。乾县的生活跟华城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这边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七点以后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业余生活枯燥乏味的令人发指。可就是这样无聊的生活，却让未央找到了新的快乐。

自从七年前陆铭飞突然出国，她的生活好像再也没有过这样纯粹的快乐。

她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不像其他支教的志愿者那样是为了帮助这些读不起书的孩子。反而是这些孩子纯真的笑脸，让她空虚的人生又开始充实了起来。

反正当初在华城，她大部分时间也都是一个人锁在家里，刚好这里的生活跟她在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差不多，所以未央习惯的很快。

用林菀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古时候的深宅大院最适合她。

想到林菀，未央心里又是一阵低落。那小妮子看到她留书出走，肯定气得上蹿下跳的。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

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她还可以回华城看看林菀。

锁好了教室的门，未央一转头，就看到旁边的教室门还开着。想到余枫还没走，她就干脆过来等他一起回去。

一走进隔壁教室，未央第一眼没在讲台上看见余枫，却看到他站在教室后面，正拿着粉笔在画黑板报。

没有任何的文字，余枫只是在整面黑板上画了一幅《小王子》的插图悴。

玫瑰花拒绝了玻璃屏风，小王子正在跟她告别，他的神情那样悲伤，就如同现在余枫在残阳下的剪影。

每一个到这里的人应该都有自己的故事，特别是像余枫这样本该活力四射的人，却甘于寂寞寄居一隅，本来就有些不同寻常，所以看到他这样，未央并不惊讶。

不过有一点，未央还是有些惊奇的，那就是余枫的画技。尽管只是粉笔画，但是他的手法很熟练，线条流畅，配色也很好看。再加上余枫那双漂亮的手，看他画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你画的真好！”难得看到有人现场作画，未央由衷地赞叹。

“我从小就是学油画的，现在许久不练，已经退步很多了。要是我的老师看到我画成这样，肯定要狠狠地把我骂一顿。”余枫画完了最后一笔，手里拿着粉笔倒退了两步，仰头望着自己刚画的黑板画，背对着未央说道。

未央看不见他的表情，朝着他走了几步，认真地看了一遍这张插画，语气坚定道：“反正在我这种门外汉看来，你画的已经很厉害了。就算给我一张《小王子》的原图让我临摹，我想我也一辈子都画不了这么好。”

“术业有专攻，你肯定在某一方面比我强。”

余枫作出了一个投篮的动作，手里的粉笔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不过《小王子》的插图这么多，我建议还是换一张，小孩子的世界里不应该有悲伤。”看着将要离开的小王子，未央有些感慨，认真建议道。

“就因为他们的世界很简单，所以跟你看到的一定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张好看的黑板画而已。”余枫转过头看着未央，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洒脱，刚才那个悲伤的剪影，好像只是未央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艺术都是相通的，未央看着余枫的时候，竟觉得有几分莫临的感觉，可某些时候又觉得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喂，回魂啦！”见未央盯着自己发愣，余枫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提醒她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要误会了。”

这样直勾勾的打量别人，是极其不礼貌的事情，要是以前被人这样说，未央一定觉得很尴尬，可换做对象是余枫，她倒脸皮厚起来了。

虽然只短短相处了半个月，可或许因为皆是天涯沦落人，又或许因为余枫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未央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误会什么？”未央故意反问。

余枫绷着张脸，郑重其事地说道：“当然是误会你喜欢我，你还不知道徐叔和徐婶正暗地里琢磨着怎么撮合我们呢。看这样子，你已经被我器宇不凡的外表迷倒了，他们简直是多此一举。”

“器宇不凡就长你这样？你还真是欺负我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啊？”未央憋着笑，指指余枫尚算清秀的脸，揶揄道。

“好看的男人靠不住，我这样靠得住的才算是人间极品。”余枫挑眉，神情颇为自恋，随后又话锋一转，对着未央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刚才小凡跟我说她家地里的青菜长得可好了，她妈妈喊我们去摘呢。刚好昨天徐叔送来的豆角也吃完了，

tang今天可以换点新鲜的。”

小凡是这十二个孩子里最年长的女孩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过几天新学期开学就要去隔壁县上初中。但是因为她很喜欢余枫，所以暑假的时候还一直留在这里上课，顺便帮忙带一下其他孩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凡的爸爸一直在外地打工，妈妈留在家里照顾她和年迈的奶奶，所以小凡从小就很懂事。未央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很瘦弱的孩子，皮肤有点黑，但是从眼睛里看得出很早慧。平时也很乖巧听话，所以未央也很喜欢她。

一听说可以不再吃豆角了，未央忙点头答应道：“好啊，我都已经吃了三天炒豆角了，是有点腻了。”

看到未央一听到青菜两眼发光的样子，余枫忍不住发笑，他实在难以把她跟半个月前穿着奢华的那个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两人锁了教室之后一起去了小凡家，小凡的母亲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余枫和未央来了，忙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热情地招呼道：“小余老师，小夏老师，你们来啦。我还以为小凡这孩子忘性大，没把你们叫来摘菜呢。”

“她一早就跟我说了，只是刚好还有点事情，就过来晚了。”余枫解释道。

“小余老师，小夏老师！”这时候屋子里的小凡看到两人来了，忙兴奋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我这衣服还没洗完，菜园子就在屋子后面，让小凡带你们去摘。多摘一点，反正都是自家吃的，不准备卖了，待会让小凡帮你们一块送回去。”小凡的母亲一辈子没出过大山，所以对读书人特别的尊敬。

“嫂子你太客气了。”未央不好意思道。

“这算什么客气，菜种了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小凡，快点带你老师去。”小凡母亲拍了拍小凡，让她带着两人去摘菜。

小凡家的菜园子就在她家后面，出了门拐了个弯就到了。

山里早晚温差大，太阳刚落了一半，天气就没那么热了。看着那绿油油的一片，让人心里格外舒服。

说是只摘青菜，但是小凡把番茄，苋菜，豇豆……熟了的都给摘了一些。

未央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在土里的菜，不免觉得新奇，也想亲手摘一些。刚蹲下摘了一会，就感觉到脸上有汗流下来痒痒的，下意识伸手去擦，却听见蹲在她对面的余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让余枫觉得这么好笑，未央两手拿着菜，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余枫笑着指了指她的脸，未央不解，放下一手的青菜又用手擦了擦。

还是小凡看不下去了，开口提醒未央道：“小夏老师，你的脸上沾了土。”

终于知道余枫为什么发笑了，原来是在嘲笑自己，未央忍不住瞪他，不悦道：“你还笑！”

“谁叫你这么笨的。”余枫嘴里虽然还在嘲笑未央，但是人已经站起来，拿了点水弄湿了自己的衣角，蹲在未央面前给她擦脸：“现在没纸巾，大小姐你最好将就一下。”

除了陆铭飞，对于其他男性的接触，未央都是有些排斥的。所以当余枫扯着衣角想给她擦脸的时候，未央的头下意识地向后。

感觉到了未央的闪躲，余枫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按住她的头，硬是用衣服把她的脸擦干了，嘴里还开玩笑道：“别被我的汗臭熏晕了……”

隔得这么远，未央根本闻不见他身上的味道。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尴尬，未央心怀感激，也就不那么矫情了。

“是挺臭的！”未央也开了句玩笑。

摘了半个小时，三个人足足摘了三篮子的菜。余枫拿了两蓝，本来剩下的一篮未央想自己拿的，但是小凡一定不肯，说要帮他们送回去。未央拗不过她，就让她帮着一起拿回家了。

等回到住的地方，已经快六点了。未央留小凡一起吃饭，小凡刚好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就愉快地答应了。

洗好了菜，小凡看着余枫走向了灶台，不由疑惑道：“小夏老师，你不做饭吗？在我家，都是女人做饭的。”

不管再早慧，毕竟还是小孩子，生活的环境又单纯，所以想到什么立刻就问了出来。

说到做饭，未央‘呵呵’的干笑两声，摸摸小凡的头道：“你小余老师喜欢做饭，我们不能剥夺他的爱好对不对？”

“原来是这样！”小凡恍然大悟，扭头对余枫喊道：“小余老师，原来你这么喜欢做饭。”

听到未央在跟小凡胡扯，灶台前的余枫意味深长地看了未央一眼，别有深意道：“是呀，我可喜欢做饭了。”

其实刚到这里的前两天，未央也想帮着余枫做饭的，毕竟从前她也算得上是入得厨房的女人。但是这边的炊具跟城里的实在太不一样了，未央连生火都不会，还容易炒焦菜，失败了两次之后，余枫就放弃让她做饭的念头。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跟重要的缘故，那就是因为余枫的厨艺实在太强，未央分分钟被比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三菜一汤就出锅了。

因为没有餐厅，所以未央和余枫都会搬一张小桌子到屋子前的空地吃饭。

未央给小凡盛了一碗饭，递给她道：“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一点，身体好了，才能继续用功读书。”

“你现在说话，倒是越来越像老师了。”见未央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余枫吃了口菜说道。

“我本来就是老师。”未央说得理所当然。

两人斗得正开心，一旁的小凡却放下了手里的饭碗，低着头不高兴道：“可是我过几天就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那里离我们这得走七八个小时，我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不想离开你们。”

看得出来小凡是个重感情的孩子，要独自离家求学，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确实不太容易。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未央给小凡夹了一筷子菜，安慰她道：“七八个小时而已，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等你放假了，还是可以回来看我们的啊。再说了，你长大了，该去外面的世界看一下。”

“小夏老师，外面的世界很好吗？我只在书上读过，但是从来都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样？那里的人，都跟你和小余老师一样好吗？”

对于一个从没走出大山过的孩子，就算再不舍得这里，但是一说到外面的世界，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一说到外面的世界，未央嘴边的笑忽然淡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钟时间，这才继续说道：“不一定很好，但你应该出去看看，这样人生才不会遗憾……”

“好了，你们女人就爱伤春悲秋的，快点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见气氛逐渐沉重起来，余枫及时出声打断了两人，提醒大家吃饭。

在乾县，吃完饭后最好的消遣，似乎只剩下看书和发呆了。

送走小凡之后，未央一直在屋里看书。书是从余枫那里借来的《山海经》，不过过了半个小时，书页还一直停留在原来的那页。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未央干脆合上了书上床睡觉，但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小夏老师，外面的世界很好吗？

小凡的这个问题一直都在未央的脑海里徘徊，想到自己遭遇过的那些事情，她希望小凡的人生会比她简单一些。

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未央真的说不清楚。但是外面的世界有陆铭飞，总归还是好的吧。

想到陆铭飞，未央干脆又坐了起来。她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柜子，将藏在衣服底下的那本《荆棘鸟》拿了出来。

翻到九十六页，陆铭飞的照片依然还在这里。看着那泛黄的相片，未央多希望时光依然还停留在那里。

那时候的未央每天想的事情，就是怎么样能多看到陆铭飞而已。

我有多爱你，只有时光记忆……

与此同时，华城陆氏总裁办公室，气氛有些低沉。

试了多次以后，赵涵还是铩羽而归，不管他怎么说，林菀都不肯把乌云交出来。

陆铭飞站在落地窗前，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林菀还是不肯把乌云交给你吗？”

一想到林菀，赵涵就显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去了很多次林小姐家，但是她都不肯把乌云交出来。她说乌云是夏小姐的宠物，在夏小姐回来之前，谁都不能把乌云带走。”

能把乌云看得这么重要，看来未央还真是交了个好朋友。

想了一会儿，陆铭飞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赵涵说道：“那我自己去。”

赵涵见他准备去林菀那，连忙跟了上去，却见他在门口停住，对自己说道：“这次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一个人开车到了林菀家所在的小区，陆铭飞下车后，直接坐电梯到了林菀所在的楼层。

屋子里的林菀刚给乌云洗完澡，听到门铃又响了起来，她以为又是赵涵来了，忙打开门没好气道：“我都说了很多遍了，在未央回来之前我是不会交出乌云的。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吗？还要我……陆……陆总……”

等看清楚门口站着的陆铭飞，林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忙改口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