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1/2)
天还未亮,护城河外响起了一马四蹄,度水穿山一路飞驰而来,马是泥水裹革的战马,瘦小却健朗的令使的盔甲在风中哐当响,他越过层层城门和还未苏醒的都城,一路奔到宫门前,翻身下马,长途跋涉的战马筋疲力尽,瘫软在地喘着粗气。
令使却顾不得灌风涩啞的喉头,只扶了扶背上三支靠旗,一面往宣政殿奔一面拉长中气喊:“报——”
“报——”
震荡胸腔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撞击空旷的宫壁传到正行早朝的宣政殿,满朝文武顿时安静下来,李栖梧侧耳细听着殿外的动静,目光越过群臣看向带着新鲜的泥土味跑进大殿中央的令使。
令使尚来不及匀上几口气,便慌忙跪正了,乱着气息扬声道:“禀陛下,丰州大捷!”
颤抖的声线刚落,李长延便蹭地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将光亮的眼神对上一旁的李栖梧。李栖梧将原本握着的袍角放开,因紧张而僵直的脊背重新靠回了榻上,对着李长延微笑点头。
满朝文武在李栖梧扬起的嘴角里齐整下跪,山呼万岁:“恭贺圣上,恭贺王爷,吾朝国土长安,山河永固。”
垂帘后范媚娘袅罗的声线响起:“宗庙庇佑,将军神武,王爷贤明,知人善用,实乃当朝之福。”
“王爷千岁。”群臣又因此话,皆向李栖梧叩首,范媚娘一开口,众臣声音比方才还洪亮整齐些。
李栖梧扫了范媚娘一眼,才回头对令使道:“开战大捷,乃陛下天命庇护,亦乃将士浴血之功,务必转告将军及众将领,戒骄戒躁,安之慎之。我朝儿郎奔赴前线,奋勇杀敌,保家卫国;陛下同本王稳坐后方,心系大军,亦为众将士亲属家眷所在之国家谋安乐丰足,内外之心,俱为一体。待大军凯旋之日,必定上下封赏,犒慰三军。”
“陛下圣明,王爷贤明。”
范媚娘侧眼看向李栖梧,琅琅清音,气势十足,那个初入宫时言行无忌的少年,似乎在以她瞧不见的速度渐渐成长,尽管变化还不多,但润物之势似浇灌一颗放置山野的幼苗,以骨血为甘露,不日必势成参天。
退朝后李栖梧只将折子粗略瞧了一遍,便有宫人回禀道太皇太后从前召见的几位李姓藩王从封地前来觐见,如今太皇太后却病势缠身,特来请示。李栖梧想了想,便上御花园去请了李长延。
栖凤阁内,几位年长的藩王已等候良久,宫人又添了一回茶,回禀皇上正有要务,烦请各位王爷安心等候。李栖梧领着李长延,站在一门之隔的偏殿内,蹲下来搂着李长延,将厚重的御锦门帘掀起一个小缝,仔细瞧着诸侯的反应。
等了许久,多数诸侯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样子,面上瞧不出什么来。
“皇叔,最左边那人的脸又阴沉了几分。”李长延伏在李栖梧耳边窃窃私语。
“那是安阳王。”李栖梧低声,偏头瞧了瞧最左方的安阳王,他四十左右的年纪,绛紫色蟒袍,长须厚髯,身板粗壮,两腿叉开分坐,气势似足了出生入死的武将。
“皇叔当真不陪朕进去?”李长延扒拉着李栖梧的肩膀不肯放。
李栖梧眼瞧着他们杯中的茶水要饮尽了,才将他拉开,为他整理弄皱了的袍子,安抚道:“不怕,臣在此处瞧着皇上,皇上照方才臣教的话说便可。”
她捏捏李长延的手,问:“记清了?”
“记清了。”李长延答得乖巧。
李栖梧点头,召来宫人传报,以眼色示意李长延步入栖凤阁。
“皇上驾到——”诸王听得传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跪下请安。李长延模仿着李栖梧的样子,背着小手,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央,虚抬双手,道:“几位皇叔快快请起,不必多礼,赐坐。”
诸侯叩谢天恩,才又坐了回去,有眼色的瞧了瞧他身后,却没有摄政王的身影,只幼帝独自前来,捏不准李栖梧的意思,便俱恭敬地眼观鼻鼻观心按兵不动。
宫女得了李栖梧的吩咐,要进来添茶,李长延一招手,将茶壶接过,走向右下首方的平阳侯面前,扬起小脸清脆地喊了一声:“皇叔。”
平阳侯忙起身要行礼,李长延却伸出小手按住了他,踮起脚尖亲自给他将茶水斟满,道:“皇叔请用。”
一袭动作令平阳侯是诚惶诚恐,抬眼见李长延童稚至诚的双瞳,忙回道:“皇上折煞老臣了,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李长延眨了眨圆溜溜的眼,转身添另一杯茶,道:“在朝堂上,朕是君,诸王侯是臣,可在这内阁里,朕是子侄,众皇叔是叔伯,子侄替叔伯添茶,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话语里有恩威并施的威慑和拉拢,稚嫩童音却说得天真诚恳,令原本欲窥探情势的诸王反倒参不分明。
李长延纡尊降贵,将茶水一一添完,才坐到龙椅上,拧起眉头:“皇祖母偶染风寒,不得见各位皇叔伯,特才命朕来同皇叔伯一聚。各位皇叔伯皆是李氏宗亲,皇祖母同朕甚为挂念,总念着皇叔伯们平安康健。”
“多谢太皇太后挂念,多谢皇上圣恩。”众王侯起身行礼。
李长延挪了挪身子,眼神往藏着李栖梧的门帘处一瞟,又道:“虽不欲皇叔伯过多操劳,可现下天下初定,朕尚未亲政,万事待习,还望皇叔伯出力襄助,共稳江山。”
“臣惶恐。”王侯叩首。
安阳王将茶盖搁下,看向李长延,似笑非笑:“皇上言重,这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万事皆有皇上和摄政王定夺,老臣怕是出不上什么力。”
李长延因他髯须大汉的形象和咄咄逼人的话语有些惧怕,握住扶手咬了咬嘴角,正要坐不住时听得门帘后轻微的一声细咳,声音清朗又温柔,令他稳住了心神。
他瞧着安阳王的蟒袍出了会子神,才将眼神移向他的脸:“皇叔所言差矣。”
“这天子之位虽由朕掌,可江山却是李氏先祖打下的江山,万里江山是国,亦是朕的家,更是咱们叔伯兄弟的家。”
他心里的擂鼓缓缓安定,黄袍冠冕下幼小的身躯将脆生生的话语镇定道出:“朕是治国,也是当家。”
李栖梧将门帘放下,眨了眨眼睛,莞尔呼出一口气。
“替本王叫上紫檀,备仪仗出宫。”她踏出殿门,吩咐身旁的小太监。
太监应声去了,李栖梧摸上袖口里扣下的几封折子,往兴安门走,想起这几日朝堂之上的事来。太子太傅辞官的折子连上了几日,原本遗留的忠先帝之臣皆不约而同欲告老还乡。范氏一族的朝臣以范仪为靠,一人出声数十人呼应,而余下不甘与范仪为伍及两相观望的臣工却无人领路,呼绳散力薄。李栖梧同李长延是内宫主子,不便朝臣结交,如此,必得由一位高权重,德才堪服的良臣引领方可。
她想了半晌,华贵的摄政王仪仗已候在兴安门,紫檀换了宫服待在銮驾旁,李栖梧登上马车,抬手将紫檀拉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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