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你有千条枪，我有一身胆（1/2）

八角台原本的团练长名叫张景惠，表字叙五，是土生土长的八角台人。自幼家境贫苦，随其父以卖豆腐为生。他善于交友，常常出没于赌桌之前。甲午战后，东三省绿林啸聚，张景惠便借着东风，趁势而起，在八角台拉起大团，自任团练长，为商号富户看家护院。

在张鸣九眼中，这种暴发户式的人物，大多喜欢附庸风雅。即便本身没有什么文化，也要硬装出一副才高八斗的样子来。为了拉近双方的距离，张鸣九在街上转悠了大半日，求算卦测字的涂半仙给自己写了一份名帖，顺便还取了个表字，叫做“廷益”。这两个字什么意思，张鸣九也没有心情去管了，拿了名帖收在怀中，便急匆匆的买了些自认为拿得出手的礼物，敲响了张景惠家的大门。

“这位小哥，你找谁？”

开门的老大爷倒是和气得很，得知张鸣九的来意后，便把他让进门内，搬了条凳子给他歇脚，客气的让他稍等一会儿，自己则快步进去通报。没过多大工夫，中门大开，张景惠亲自迎了出来。

“哎呦呦，廷益老弟，久仰，久仰。”张景惠不愧是社交场上的老手，一见面，就满面笑容的寒暄起来，“老弟远道而来，哥哥未能远迎，万望恕罪，万望恕罪。”

张鸣九连连拱手道：“岂敢，岂敢。”

“来来来。老弟远来是客，快进来，让哥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此时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的工夫，张景惠却一边吩咐丫鬟给张鸣九上好茶，一边让管家张罗晚饭，硬是要和张鸣九闹两盅不可。张鸣九左右推脱不过，何况他奔波了大半日，肚子里那点儿稀粥烧饼早就消化一空了，此时正饿得难受，便顺势应承下来。

兰花熊掌、凤腿鲜鲍、红梅鱼肚、游龙戏凤、麒麟送子、红棉虾团、砂锅元鱼……道道都是价格不菲的东北名菜。张鸣九对那些摆得花花绿绿的菜没有多大兴致，倒是那壶三沟酒，看得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张鸣九平生爱好不多，除了钻山架鹰、小赌怡情之外，也就是好口酒。据说他才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闻着酒味儿就咧着嘴，傻乐个不停。抓周的时候，他一把就抓住了酒杯。也是因为这个，张员外才给他取了名字叫“鸣九”，和“名酒”同音。但同时，也是张员外对这个宝贝儿子的一番期望，希望他能像名酒一般，经得起藏，经得起寂寞，哪怕几十年暗无天日，也总有一天能香飘百里。

但是此时，张鸣九却不得不把心思从那壶酒上挪开。今天的事儿要是办成了，以后好酒多得是。若是这事儿办砸了，怕是再也没得喝了。

“来，老弟，满上满上，别客气啊。”张景惠笑着，给张鸣九面前的杯子倒满。

“诶，不急，不急。”张鸣九摆摆手，见张景惠放下酒壶，面带询问之色，才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您先看看这个。鸣九此来，全部意图都在这一封信里”

张景惠一脸狐疑的接过那两封信来，低头瞥了一眼封面，看出这封信是出自那个从赵家庙逃难过来的团练长张作霖之手。

这封信出自张作霖本人的手笔，他自己本身文化水平并不高，很多地方的措辞实在是很值得推敲，一封好好的拜信，硬是让他写成了檄文战书。这信的开头是五个大字“叙五兄台甫”，结尾又是五个大字“弟作霖拜上”，除此之外，其中的言语真是没有半句客气的。

张景惠看着那封信，渐渐面沉如水。张鸣九坐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位团练长和当初王进宝那哥儿几个冒牌货可不一样，手中可是实实在在有几条人命的，惹恼了他，张鸣九可真没有把握能全须全尾的走出张宅。

放下书信，张景惠却没有像张鸣九想象中的那样，雷霆大怒，而后趁着双方还没有交战，先斩了他这个来使壮壮声威。他冷笑了一声，抖着信纸，对张鸣九道：“廷益老弟，这不好吧？”

“哦？怎么了？”张鸣九确实不知道那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他识字不多，那半文半白的句子里又竟是生僻字眼，让他瞧着就犯困。张作霖把这信交给他的时候，他也没问，就直接揣进怀里了，这会儿不禁后悔起来。

“怎么了？”张景惠又是一声冷笑，道，“廷益老弟，我当你是朋友，对你以礼相待，你就以为我张景惠是好欺负的吗？！想抢走老子屁股底下这把交椅？你小子还嫩了点儿！”

张鸣九听着张景惠的话，脸色一时阴晴不定，他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道：不好，这差事，怕是要砸。

张景惠毕竟比张鸣九涉世更深，见张鸣九脸色变换，便知道他心中肯定是有些许胆怯的。想想也是，自己是八角台的团练长，手下一百多号人枪，在这八角台已经算是赫赫威风了。他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外乡小子，哪里敢来捋自己的虎须？兴许是让那个叫张作霖的家伙给骗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张景惠的面色温和下来，和刚才那副狰狞的面相简直是判若两人，“廷益老弟，你还年轻啊。有些事情呢，你是不大肯能懂得的。老哥哥我，看你秉性不坏，定是被歹人蛊惑了。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留下来，帮帮老哥哥。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张景惠一口干的，就绝对不会让老弟你喝稀的。怎么样？考虑考虑？”

按说张景惠的条件也算是丰厚了，按照他以往的为人，对自己的兄弟，也确确实实算得上是非常不错了。可惜他这一番话此时说出算是白费了唾沫，张鸣九并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动心。

在张鸣九眼中，无论在哪一个队伍或是组织里，忠诚都必须排在第一位。不忠诚，没人欣赏你；不忠诚，没人敢用你；不忠诚，没人亲近你。哪怕能力稍微差一点儿，培养培养也可以将就着用，但忠诚度这一条却万万不能打半点儿折扣。

这是张鸣九为人处世的底线，也是他约束手下的最基本的规矩。他可以容忍属下贪污、嫖赌、办错事，但对于背叛者，他向来是零容忍的。

张景惠这一番话说完，张鸣九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了，他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另一封信，道：“老哥哥，您先别急着发火，再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