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苦命边庭(1/1)
原来那少妇本姓何,她的丈夫姓袁,乃是一名普通边军。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两家祖上彼此都是军户出身,又素来相识,到十五岁时何氏嫁给袁姓士卒,倒也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夫妻感情也好,生活却很拮据。婚后养了几个孩子,嘴巴一多,就更是艰巨。
尤其杨顺任宣大总督以来,钱粮上克扣的格外厉害。往年还有的犒赏,到了杨顺上任便不见踪迹,过年时能有个几百铜钱就算不错了。而杨顺又为人暴虐,动辄打骂士卒,或加以刑罚,使得边军敢怒不敢言。他又专门厚待标营,有标兵为其爪牙,普通军户更不敢多口。那标兵甚至在外耀武扬威,敲诈勒索普通军户,便同那相间豪绅欺压农民一般。而且边庭原本就战事繁多,待杨顺上任之后,经常打败仗,边境军户更是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袁家生计日渐艰难,何氏也接了些缝补活计维持家计,却还是连温饱都顾不上,只得没日没夜操持,挣扎着不被饿死。结果今年辛爱入寇,明军大战右玉城,她丈夫阵亡,这下家里更失了顶梁柱。一条人命,竟然连个抚恤烧埋都没有,只剩了一个寡妇和几个孩子。这一来,更是让她们一家生计艰难,无法维持。偏生小儿子又得了病,根本就没钱去抓药请郎中,便是想吃个鸡蛋养养也是妄想。
就在前几天何氏去揽活计时,又被几个喝醉的标营的兵士看见,竟然尾随她到了个僻静所在,将其轮番凌辱。事后,丢下几十个铜板,扬长而去。可怜何氏含垢忍辱,穿好衣服。想的不是去哪里鸣冤告状,而是得了这些铜钱,总算能为小儿子买几个鸡蛋吃。当下她收拾起铜板,去市上买了几个鸡蛋。一小块肉。把那鸡蛋蒸了一个蛋羹。给小儿子吃了。又把肉剁成肉糜,用水煮过喂了小儿子。把那点肉汤分给几个大些的孩子。看着几个孩子把锅底的一点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看着小儿子吃的香甜,瘦瘦的小脸上堆满笑容,何氏又是一阵心酸。又是一些欣慰。
等看着孩子们沉沉睡去,何氏又想,自己左右已经被人糟践了,名节再难提起。与其眼看着一家人都要饿死,不如便舍了面皮,去做这皮肉生意,好歹还能养活这几个孩子。可是她没做过这种事。又怕遇到恶客收不到钱,因此畏畏缩缩,不敢出头。好不容易壮着胆子,选中个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梁如飞。就犯到了钦差的手里。
严鸿等人听着,各自唏嘘。严鸿心道,这各地强横的欺压弱小的,倒也是常态。那奉国中尉朱廷奎被代王、文官欺负,不过是债台高筑,摆不起宗室排场,抬不起头来。这袁姓军士的孤儿寡妇一家,可就真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沦落的程度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啊。
那孙月蓉出身绿林,脾气粗豪,更兼劫富济贫、抱打不平惯了,哪里听得这种事儿?当即拍案道:“明日里叫杨顺集合标营,让何氏娘子挨个的认人!只要是欺负过她的,二话不说,拉出来砍了。”
张青砚道:“姐姐,你这法子,出气倒是出气,可是这么一闹,她被糟践的事,就谁都知道了。你让她以后可怎么活?再说标兵糟践军户,这不是第一桩,闹大了,不知道多少家里的孩子就得没了娘,多少大姑娘就得投井上吊。再说按这何氏说,边军的家眷卖身的,也不是她一个。家里穷的苦了,眼看着孩子老人就要饿死,便顾不上脸面,只好去做这没廉耻的勾当。”张青砚心里还有句话没说,这几个标兵糟蹋了何氏之后,居然还真肯给了几十个铜钱,这已经算是业界良心了。你孙姨娘在山东,见惯了“千里流光”的恶行,莫非还不懂么?那些奸淫之后还要掳掠,掳掠之后还要勒索的恶官恶吏,所做坏事比这几个头脑简单的标兵,可要坏多了。不说官兵,单讲绿林中,这般祸害的事也不少。就算你飞虎山能约束部下,能管得住其他山寨?我听说你那死鬼老公雷占彪手下,可没少干缺德事。
严鸿见孙月蓉生气,怕她过于激动,影响胎儿,忙道:“青砚说的有理,这事倒也好办。回头咱们派人把何氏的孩子接来,咱们随军就有郎中,让郎中先看看病。需要什么药材,咱们随身也有,大同镇也不至于买不到。正巧月蓉现在怀上了,她自己生养过几个孩儿,必然是懂的。便先留在行辕里,伺候月蓉吧,这边也缺人。”
张青砚道:“还是相公心善,这也是何氏的造化,从此便是一步登天了。我先同她说去,包准她欢喜。”
当下,梁如飞带着几个人去接那何氏的孩子。严鸿为了在孙月蓉面前装大路,更是直接发了钦差令旗,谁敢阻拦,以抗旨论。听得孙月蓉心花怒放。王霆去叫郎中,严鸿则与孙月蓉回房去休息。
进得房内,孙月蓉道:“当家的,这杨顺,你能不能……把他除了?就像山东除刘才一样,何娘子这么可怜的人,受他祸害,我听了怪难受的。”
严鸿心道,妹子哎,你这绿林脾气真是一点没改。为了一个受苦的军士妇人,就想让我把个宣大总督干掉?这都哪跟哪啊。没错,杨顺干这些祸国殃民的勾当,我也讨厌,可怎么对付他,还得考虑朝廷整个政治格局啊。咱这可不是江湖上行侠仗义,一刀下去就快意恩仇。
不过此时孙月蓉有孕在身,严鸿自然不能这么跟她说,安慰道:“你听着难受?我只怕啊,被这杨顺祸害的,还不知一个何娘子。拔萝卜带出泥,这回的事,怕是比山东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你放心,为夫在这里便是要把杨顺查个清楚。他真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回去定要禀告爷爷和天家,好好收拾,断不容他在这宣大逍遥。”他这话也是说的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直接杀掉杨顺,但把杨顺调走,换个地方当官,也可以说得通。反正只要安抚下孙月蓉的情绪,也便罢了。
到了次日,那何氏娘子的四个孩子都已经接来。那得病的小儿子,经过郎中开了方子,又有好药支应,料来没什么大碍。何氏虽然连遭不幸,但这一回也算是否极泰来,做了孙月蓉的贴身婆子,也算有了个出身。她自然是千恩万谢,对着严鸿连连磕了几十个头,若非孙月蓉吩咐耿金铃拦住,怕要把头都磕破。回头又对着孙月蓉直哭,口口声声感谢太太救命,让孙月蓉等几人也都听得鼻酸不止。
严鸿又吩咐下去,派锦衣卫前出,在这大同左近,秘密捉一些壮年单身,在这做生意的商贾,拿到行辕内待审。接着又招来俞大猷,吩咐他仔细保护好犒赏物资,防着有士兵哄抢。按严鸿想来,杨顺虽然对严府素来恭顺,给自己也是好言好语,阿谀奉承。然而他能做到宣大总督,脸上堆笑,背后捅刀的功夫,必然不会差了。既然杨顺一心想的是自己把犒劳的事情接过去,免得严鸿和边军接触,那么必然会软硬兼施。昨天杨顺用的是水磨工夫,说不定哪天就该动用硬功,派下人马前来闹赏,索取物资也未可知。因此让俞大猷做好防备,小心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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