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两种人】(1/2)
看似一个荒谬的建议,但是在大人物的嘴中说出来,顿时成了一个可以达到的可能,目标,甚至是超越常人思维的方向。
王庚眼神发直,嘴角干涩,心情如同梅雨天的天空很惆怅中看不到任何一点的阳光,都感觉自己已经裂开成了两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漫步在欧洲乡间,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农田,点缀其中的是看上去略显笨拙的乡间小屋;或是佛罗伦萨这样的大城市,手上放着的是但丁的诗集,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还有那些斑驳的恢弘建筑,心中愤慨的想要大喊大叫:“这个腐朽的世界,让灵魂都堕落了。”然后一口吞下大杯的玛克白兰地,加入到狂欢的人群之中。
可一个方面呢?
他似乎穿梭在索姆河的英军阵地的坑道里,是炸弹留下的硝烟味,是烧焦尸体的糊臭味,还有坑道里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惊恐的看着坑道口的一点亮光……
文人相轻,自己人都不得天天窝里斗,更不要说他们看不起的武人了。
至于文人看清武人,其中给一个原因就是武人升迁快,不过大部分文人却不会这么说,武人粗鄙是一个最好的解释。
读书少,坏习惯多。
至于文人之中,崇尚武功的,大部分都不被认可。
并不是每一个在军中的文人,都能有王阳明那样的功绩的。明朝时候的王阳明,也就是王守仁,那是一个妖孽般的存在。是继宋朝的朱熹之后,儒家第四位圣人,是要被膜拜的对象。
当年喜欢兵事的正德皇帝,听说了宁王叛乱,在京城那个高兴啊!立刻下诏,御驾亲征,可算逮着机会了。幻想着指挥千军万马的正德皇帝,前脚刚刚走出京城的大门,报信的就来了,宁王被剿灭了。这口气一下子堵在了胸口,就差没把王阳明革职查办了。
可没办法,人家是立大功了,平叛大功,搁在哪朝哪代都得封爵。
立德、立功、立言。
王阳明的心学是影响了明清两代四百多年的重要学术,连章炳麟都还在研究。实际上,民国时期,研究‘心学’的专家学者,不在少数。但这些人要是站在余姚王家人面前,甭管多大的名气,都要矮一截。没办法,谁让王阳明是王鸿荣的祖宗呢?
即便作为王家唯一继承人的王学谦,他目不识丁,投身军旅,也会被人吹捧。
而稍微有点成绩,就会被放大了说,这是王家的学术渊源,文治武功的传承,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祖宗显灵了。
所以,王学谦的成就大一点,胡适等人都是没反应,甚至还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家族底蕴放在那里呢?
可是王庚呢?
本属于文人圈子的一员,民国时代属于人文的社会活动,不外乎,在报纸上写一些文章,胆子大一点的,可以抨击社会,甚至影射政府,只要不怕坐牢。要是没胆子,也有没胆子的玩法,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起争论事端,成就名声。再其次就是写一些美文,诗词什么的,属于孤芳自赏的一类人。最不济的,也能写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用来赚取懵懂少女无知的眼泪。
可王庚呢?为了仕途发达,好好的文人不当,去当兵了。这是彻底的堕落,自古军人和文人阶层都是两个对立的阵营,胡适能给他好脸色看已经是不错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胡适不记得他邀请过王庚。
这样说来,王庚是听到消息,自己溜达来的。虽说,欧美同学会不是什么组织,只不过是一个大家能够喝喝茶,说说话的地方,但是一群知识分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军官,总让人心里膈应。
见王庚和王学谦说话,虽然两人是一个姓,都姓王,但五百年前也绝对不是一家人。
自然也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胡适虽然不喜欢王庚,但是很想听俩人的谈话。在会馆里,其实大家都是比较安静的各自占着地方,寒暄过后,也是围成一个小圈子说话。
当胡适听到王学谦对王庚的建议,顿时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了,心中暗骂:“子高也太狠了,这家伙什么都敢说啊!文学、军事,这能结合起来吗?”
虽说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但也好奇,总有种感觉。就王学谦的性格,说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之后,还能把整个谎言给说‘圆’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王学谦。
“那个……请恕小弟愚钝……”
王庚有种感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王学谦给他带了巨大的压力,额头都隐隐见汗了,这一刻,慎之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这也是他心里有鬼,本来,胡适邀请的客人名单中,并没有他,他是自己过来的。
虽说,为了能够融入这个圈子,他甚至拜了梁启超为师。
可梁启超就像再之前的康有为一样,是一块招牌,本身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
王庚想要在燕京官场中获得更大的机会,就不得不百般小心,父亲亡故之后,王庚的家道从官宦人家一下子败落下去,甚至最简单的时候,连吃饱饭都有困难。这让他从小都对当官有着一种狂热的欲望,当然,他当官也是有自己的底线的,除了俸禄之外,不贪一分钱。
而民国时期的军官的收入,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中上级军官,只要不讲排场,足够一家十几口人生活富足,何况他是一个人呢?不过,这点钱想要在官场打点,就有些寒碜了。清末财政崩溃,卖官鬻爵,虽说是饮鸩止渴,但对于清政府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可想要晋升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已经是上校军衔,再进一步是将军了。
没有上面的人说话,仅凭一张西点军校的文凭,是没多大希望的。
王学谦的崛起,让王庚的心里看到了希望,甚至在他的认识中,王学谦的作用比梁启超给他的帮助要大的多。因为,民国收回盐税之后,很快就回在南北两个地方,组建两个旅级编制的护税部队,他要是能够获得王学谦的青睐,成为这两支部队中,任何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那么等于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将军的门槛。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任何一点个人的德失,都是微不足道的。
更何况,王学谦还是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长,国人注重的同学之谊,也是无法抹去的痕迹。
只要能够获得王学谦的举荐,只要不出意外,王庚掌军的机会大增。
让他担心的是,王学谦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有偏见。一开始,他还以为遇到的是王学谦的冷遇和刁难,但是他想来想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和不满,似乎也没有必要如此做。
尤其是王学谦笑意盈盈的样子,也不像是看仇人的表情。
其实王庚的心里根本就不懂,文人骂人,都是带着笑的。只是王学谦还真的没有对他故意刁难的意思,出了一个难题,并不是让他解决,而是看他的应变能力。
王学谦对西点军校毕业的学生,还是非常有好感的,宁波守备旅,现在已经是有正经编制的国防军第11师。温应星或者在学业上不如王庚优秀,但是为人极为踏实,性格沉稳,临战不露怯,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对战场的正确判断,这是丽水之战获胜的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之一。要不是温应星不顾长途急行军士兵的疲劳,在最短的时间内,利用战斗间隙就地取材,建造了大量的简易各种地堡,不但让伤亡降低到了最小,而且让他原本手上不足的兵力,发挥到了最大化的效果,极大的挫败了闽军的士气。那一仗,让温应星一仗成名。
之所以王学谦要为难一下王庚,主要还是受到了站在他身后陆小曼的影响。
见王庚窘迫,他也没有继续为难人的意思,开口道:“王学弟,想知道为什么当时宁波守备旅能够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却还能发挥出巨大的战斗力吗?”
“在下可是百思不得其想,学长一定要了却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告诉我原委。”王庚诚恳道。
“因为信仰!”
“什么信仰?”
“保家卫国是信仰,保境安民也是信仰,驱逐外寇也是信仰!信仰不是生来就有的,需要宣传。文学的作用是让人民的灵魂受到共鸣,从而思考人生的真正道理。而军队,如果没有信仰,就是占山为王的土匪,践踏法律的强盗军阀!当然当时的宁波守备旅的信仰还很初级,仅仅是保境安民。”
“任何一样战争都不能说是正义的。但是士兵也同样是人,而不是战争机器。眼下的民国,大部分士兵都不明白这一点,绝大部分的人认为,当兵是为了军饷,也就是养家糊口。少部分认为,当兵可以改变命运,运气好的话,还能当官。还有一部分人需要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力,来获得人生的尊严……”
“宁波守备旅组建不到半年,就接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当时面对的对手是三个师的老兵。闽军李厚基部,浙军周凤岐部,一共三个师的兵力,五倍于己。一句保家卫国是不能让士兵面对如此大的强敌而产生畏惧心理,甚至大批量的出现逃兵。”
“就像是地主家被抢劫一样,长工甚至会去帮劫匪。因为他虽然也住在大宅院里,但是地主老爷居住的是明亮的堂屋,而长工却和牲口棚挤在一起,军队也是如此。当兵的是长工,军官是地主,这是眼下的普遍现象。民主的力量,自由的信仰,就是拉近了这种社会矛盾之间的鸿沟,直到填补这条不平等的鸿沟。而民主,自由,需要宣传,需要开启明智,单独靠军事的管理是不够的。浙江南部歼灭战的胜利,与其说是军事上的奇迹,还不如说是挺直腰杆的自由之民,战胜了封建残余的散兵游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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