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南将军2(1/1)
每年粟谷丰收的时节是建宁最热闹的时候,各郡的汉人、蛮夷都到味县城里交换各自的物产。蛮夷里最活跃的是昆明族各部落,他们驯养的滇池驹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中原。今年粟谷大丰收,各郡百姓都聚到味县城里参加一年一度的“撒米节”,安南将军霍戈颁下府令——今年的撒米节各郡大姓当家人都要参加当天的祈天仪式。
靠近市场的城门楼传来牛角号声,城门外搭起了高台,台子上摆着三牲和香鼎,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牛头骨。周围插着黑色的旌旗,旗子上是蛇、鱼、虎、龙等图案。将军府的兵丁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台下整齐排列着条案和坐席。台子上的牛角号吹了三巡,城门外一下子热闹起来,城里城外的人都朝台子周围涌了过来,南中各郡的大姓当家人次第进入场中。
城门里两队身着清一色皮盔甲的骑兵走过,打头的二人虎头黑面,腰上各扎一条显眼的玉带,后面的偏将高举着“孟”字大旗。领头二人威风凌凌来到场中,转身跳下马,头也不回的把缰绳一甩,径直走到台下在最头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孟家兄弟刚刚坐定,城门里冒出一头梅花鹿,骑在上面的人一身黑袍,头上发髻高高耸起,手上攥着一支藤杖,杖头绕成螺旋形。鹿后面跟着一队披头散发的奴仆,头前一人举着一面的虎纹旃旗,上书一个白色的“谢”字。鹿头上枝丫状的鹿角特别显眼,旁边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孟氏兄弟轻蔑的睥睨一眼,不作理会。鹿在场中央停了下来,后面的奴仆立刻上前跪在鹿旁,黑衣人踩着奴仆的背下到地面,缓缓走到台下最后面的位置盘腿而坐。
紧接着,四个袒胸露乳的壮汉抬着一张宽大的罗汉床从门洞走了出来。床上斜躺着一人,此人身形肥胖、满面红光,食指和拇指轻轻捻着细长的八字须,活脱中原世族的派头。后面一队侍女、一队男仆,跟骑鹿人的奴仆不同,他们服饰讲究一些,男仆的衣襟缀着回字纹,女仆扎着发辫。在后面还有一队披甲持剑的卫队,最前面的兵士举着旌旗,上书一个“姚”字。轿子落地,两个侍女忙过去搀扶床上的人,奈何此人腿太短,下床颇费了些周折。胖世族蹒跚走到台下,挨着孟氏兄弟坐了下来,后面的两名侍女立刻跪到了身后。
胖世族的举动引来人群里窃窃的笑声,旁人小声的议论着,今日南中的头面人物都聚齐了。刚才孟家的孟干、孟通兄弟,还有牂牁的谢黎,云南的姚岳都进了场,台子上牛角号停了,梆子鼓敲了起来,比起刚才的号声,鼓声的节奏快了许多。
鼓声刚起,一队白衣人出了城门,中间也是四人抬的木床,比姚岳的罗汉床简陋多了,四四方方一张木台面,上面的人盘腿正襟危坐,银发白眉、双眼微闭,旁边的随从全都白衣散发,两边的卫队腰挂直刃砍刀。一面黑旌旗在队伍里格外显眼——黑缯布上一个“吕”字。白发人来到场中,头也不抬,随意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口中还念念有词。
梆子鼓越敲越密,城门里陆续走过毛炅、毛诜兄弟和董炳、董元兄弟,双方在市场里练过手,所以两队人一见面就有些不对付,好在各自的当家人还算识得体面,在场中央互相唱了一声“请”,便一拱手面对面坐下了。
一对铁甲骑兵快速从城门里经过,奇怪的是这队人马没有旗帜。队伍里唯一没有穿甲的人骑着一匹黑马走在最中间,此人一身官袍,慈眉善目,与常人不同的是,鼻下人中足有半指长,来者正是建宁太守爨谷。队伍刚出城门,周围的老百姓便纷纷低下头。场中已经落座的当家人都站起身,与爨谷拱手打招呼,爨谷拱手一一回礼后来到场中,却不急于就座,而是面对高台立在场中,其他人见爨谷如此,也都围在他周身。
董元拱手向官员问道:“太守大人,今年的撒米节为何如此隆重?”旁边的其他当家人也随声附和。
爨谷回道:“撒米节是我南中黎民百姓祭天神的日子,祈求上苍保我南境粟谷丰收、牛羊成群。今年各郡风调雨顺,大将军顺天悯人,如此隆重自在情理之中。”
梆子鼓终于停了,场中的圆皮鼓又擂了三响,台上出来一人,高声唱到:“大将军到。”
话音刚落,又一通鼓响,城门里出来一队仪仗,两边旌旗招展,八人抬的牙床慢慢出了门洞。牙床四角各站一名金刚力士,正中一副巨大的华盖,下面端坐一位老者,鹤发童颜、银须飘飞,身上的官袍金银嵌丝,隆重体面,正是安南将军霍戈。旁边的老百姓纷纷跪倒在地,不敢正视。
轿床来到场中,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各当家人顿时鸦雀无声,俯身跪下。轿床刚落地,众人齐声道:“参见大将军!”
老将军霍戈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慢走向祭台,各路当家人毕恭毕敬的跪在两侧。台上巫师开始燃鼎焚香,一通鼓响毕,霍戈上到祭台,手举三炷香,庄重地三拜九叩,两名力士抬上一个木盒,盒子里装满了新米,四周插满了谷穗子。巫师在台上斩杀了一只雄鸡,将鸡血洒在木盒上,口中不停唱着咒语。旁边的力士挥舞着皮鞭,台上传来清脆的噼啪响,声音好似一声声惊雷,震破天际,惊动田野,刹那间惊醒了禾苗蛰虫,唤来了风雨雷电,人群也欢呼起来。老将军起身抓起一把米洒向空中,口中高呼:“天佑南中,风调雨顺。”台下众人纷纷跪拜,一时间场子里山呼海啸,老百姓和各当家人随老将军一起同声高呼。
天际染霞,场子里人声鼎沸,场中央的火堆熊熊燃烧,老将军和各郡大姓的当家人还有城中的百姓围坐四周。祭台前的“拔牛”比赛即将开锣,两头公牛脖子上架着轭木,两尾相对,轭木由树绳连接,两边各站一名夷人。场中一声铜锣响,夷人立刻将鞭子抽打在牛身上,两头牛迅速埋头奔扯起来,周围的人瞬间沸腾,夷人不停的抽打,两头牛都使出了全力,轭木把牛脖子擦出了血,牛鼻子喷着白沫,不停发出“哞…”的嚎叫声。场子里尘土飞扬,不管汉人还是蛮夷,身上都浸透了汗水,篝火把赤膊的夷人照的浑身通红。终于其中一头牛败下阵来,被另一头扯翻,摔倒在地,一下子拉出很远,场子里再一次爆发出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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