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欲来(1/1)
那一年,是仁宗朝景祐二年。
春日的汴京总许含着些韶华风采,南城门外温煦的阳光之下沐浴了一座清漪园。这出园子本是农户种药之地,后来因位置颇佳,捐于公给王孙贵胄们当做闲时赏乐的场域。由于先前园主是农户,清猗园多少会用来养鱼、种农桑,青碧翠草倒也别有一番风趣。坑坑洼洼的鱼池它荡漾的水波在这年春至依稀映照了少女白皙的玉足晃动,不知哪家娇千金。“汐儿、汐儿,阿辞还没有钓上鱼呢,怎么就走啦?您看您都钓上几条鱼了,难道还怕呆久了让阿辞赢吗?阿辞…”就在婢女玖辞的嘟囔中,自家小姐已经走到远处了。“欸!汐儿,汐儿小姐!您等等阿辞,别走那么急呀!”玖辞一面呼喊,一面收拾好渔具追赶了过去。施雲汐站定在远处的湖亭中,微微向下面谷底的小径望了望,转过头,柔声回复婢女的呼喊:“阿辞,咱们要快点了。”若是仔细的话,婢女会注意到小姐姣好的面容覆盖了一层焦虑。玖辞跑进湖亭中,施雲汐拉着她手上前,并指了指下方的谷底:“你看,凡姑姑来了。阿辞,刚刚是否看到那只鸽子?那只飞鸽是府中传书的小禾,它带来了一纸家书。书信说府中出了急事,已让凡姑姑来接我们。”玖辞听到此话,略略往下扫一眼,只见幽深且绿意盎然的草径上赫然是一辆由妇女驱赶着的轻便华盖马车。谷底斑斓彩蝶飞舞,野花姹紫嫣红零星点缀于此,锁镜湖坐落其中,空气淡淡弥漫着一股馥郁清甜味道,微风拂面就带来了一缕芳香,欣然一派田园风景。但是主仆两人丝毫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急事…”玖辞的心慢慢悬了起来,她不由得回想到了十六年前汐儿小姐的父亲———当今施家家主和朝中詹事不想让一位良善重臣蒙冤使国家误会一位栋梁之才,硬是在先帝盛怒之时,谏言为重臣求情。但先帝却不悟其心,说施詹事应该尊守本分,明着拂了面子。后来虽然没有处罚施家,却也将其冷落。那厢间她和汐儿小姐还未出世,是在自己幼时服侍小姐听詹事夫人安氏———施雲汐娘亲讲的。年少只觉得施詹事勇敢尽忠且是非分明,现在想想连所谓的“重臣”都不知是何方人士,更別提施府中一位仆役也从未说起。如此看来这番忠义“谏言”实在是怪荒谬,更是无稽之谈!可若没有这庄事,现在又何来急事可言?难不成…是真的?皇上真要因如此小之往事等,对施家不利?一想到这里,玖辞有些担心地看向施雲汐。只见春日的阳光温和照在她脸庞,衬得那张明艳的面容越发苍白。但玖辞没有加深担心,因为她看见了汐儿小姐令她自愧不如的镇定而坚强的眼神。说实话,施雲汐倒是没像玖辞想那么歪,不过她想到了一个更糟的可能。
“说不定…”见气氛逐渐沉闷,她开了口。可施雲汐的话还未讲完,就被赶来的凡姑姑叫上了马车:“哦哟,雲丫头,您怎么带着玖辞跑上边来了?不是说在清漪园吗?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一顿好找!”凡姑姑眉一皱,真像是有半分委屈。施雲汐施隐下忧愁,笑口一开:“劳烦姑姑啦!可这上边不也属于清漪园吗?”凡姑姑顿时蔫了下去。玖辞脸色微红有点尴尬,打算为小姐解释几句:“姑姑,是阿辞和汐儿小姐说要来上面钓鱼的。奴婢还同汐儿小姐去踩…”她马上接收到了自家小姐的瞪眼大礼包,那眼神分明在说:若再说下去,凡姑姑可就要担心我们是否沾染风寒了!我如果被关在府中“养病”,之后看谁带你出去玩!所以马上打住了话头。但是凡姑姑却似毫无感觉,只是揪着玖辞话里的词不放:“玖辞,姑姑我知道你与雲丫头关系好,不过你怎可叫主子的名中字?这若被有心人听去,你得受多大苦?”施雲汐一直捂嘴偷笑,玖辞无奈点头如捣蒜表示受教,希望止住凡姑姑的长篇大论,一边在心里暗想是谁左一句、右一句“雲丫头、雲丫头”的喊?却到底是没敢说出口。车窗外风光明媚,马车内三人却各怀心事。要说这凡姑姑,她本是施雲汐本与二姐施槿容的乳母,后来,两位小姐长大后,见她照顾有功,就将她升为了府中的管事姑姑。方才施雲汐令玖辞避讳言语,倒不是提防凡姑姑,姑姑从来都对她和二姐以及大哥很好,几乎把他们当亲生的,只是这老妈子的碎嘴属性实在可怕,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指不定又要整出幺蛾子。突然,拉车的马儿嘶鸣了一声,把三个人的思绪都打断在了脑海里,施府到了。
马车一停,施雲汐不等汐儿来扶,就欠身跳了下去,并急忙奔进了府中。客堂之中,正妻安氏神情愉悦坐在檀木塌上与她那曾封为诰命夫人的祖母拉家常,简直一副婆媳和睦、气氛欢融的样子,施詹事怡然自得于一旁淡然笑看。施雲汐进到客堂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她有些惊诧,因为并没有想象中批判的场景,巨大的反差使她一直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便舒了口气,不再提心吊胆。施雲汐稳步走向安氏:“女儿雲汐见过家母、家父。”然后又转过身朝祖母行礼:“见过祖母。”祖母微微点头,慈蔼道:“雲丫头回来啦!回来了就好。”说罢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让婢女服侍着回了自己的鹤康斋。闻声的安氏转过头,见是女儿整个人更笑得面灿桃花,可她却觉得家母眼底带着一股怜惜与悲凉。“女儿回来了。瞧瞧,这青丝上都沾了水珠,可是又去哪里疯玩?”安氏很快将那抹情绪隐去,声音宛若鸾啼凤鸣般温婉柔和且沁人心脾。她立刻摆出小儿女姿态,装的可怜巴巴,道:“观家母这话,却像是雲汐做错了似的!”语毕,心念忽地一转,面上又沾染了几分疑惑:“不过是何急事,意欲在女儿玩耍之时,让小禾飞鸽传书?”安氏柔媚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下去,十分无奈。这孩子性子终究是随了她,最善用委婉的话语七拐八拐绕到正题,使人想回避都不行,如今终是提起了此事。“汐儿,皇上下了圣旨,今年冬天你要参加选秀……”安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透出了几分无可奈何。施雲汐正在拿糕点的手一个没拿稳,糕点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家母,我们詹事府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圣旨参加选秀了吗?况且若是如此,女儿与岳公子的婚约该当如何?”这岳公子是冀州牧之子,在京城中以谦谦有礼闻名。安氏的伪装终于垮了下来,哀戚尽显,重重叹了口气:“说起来此婚事是詹事府高攀了,你家父虽是从三品,但与人家从二品本就不算门当户对,可如果你落选,依旧有机会再续婚约。”说到这里,家母侧过头,爱怜的目光在施雲汐的面庞上细细的扫视着:秀气的蛾眉下,一双风情万种的魅狐眸眼角微微上翘,略带些绯红;挺而翘的琼鼻和那张小巧的粉色樱唇显得分外诱人,同欺霜赛雪的肌肤实在国色天香。况且她的祖母出生西域,四分之一的胡人血统又为整张容颜添加了几分异域风情,却是艳中带媚,媚中无妖———它隐在了中原人的雅约中,这张脸将两地相貌优点完美融合了起来。安氏暗嘲,汐儿如此姿容,岂会是落选的料?施雲汐趁这几秒钟消化了一下安氏的话,垂着眸开口:“家母,女儿…知道圣旨不可违抗,可到底岳公子却也不宜得罪,假使女儿入宫了,岳家人自奈何不了汐儿,但是汐儿担心您和…”顿了一下,改口道:“担心施府别日会成为岳节度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终于袒露了真正的心声,松懈后长呼一口气。这时一直沉寂旁观的施詹事温和有力的开口了:“汐儿,若是你必须入宫,以至于此婚一定得退,就保护好自己别想着争宠子嗣地位。不用担心施府,一切,有家父在!”他的话如同定心丸一般,使施雲汐飘散的思绪定了下来,眼中点点星光聚集有了笑意,美得灿若星辰:“嗯,谢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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