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章 洛神(1/2)
司马相如盯着杨玉,方才两人之赋虽并列上优,但他不得不承认,《子虚赋》是略逊于《上林赋》的。
毕竟一个写于青年,另一个写于壮年,文风思想已臻至成熟。
此刻杨玉自信安然的样子,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遂铺开竹简,亦书写起来。
除此之外,另有几名宾客也在奋笔疾书,多半是存了搏一搏之心。时机特殊,少有人敢参与的情况下,即使事有不成,也能彰显他们的奋勇之心,说不定就能被梁王看在眼里。
略去这些投机之徒。
宾客们目光大多投注在杨玉与公孙诡身上,不时响起三三寥寥窃窃之语。
杨玉突然停笔,抬起头来。
他这异常的举动惹得众人齐齐一愣。
羊胜正盯着杨玉,猝不及防与后者目光对上,下意识移开,不敢与他对视。等反应过来,深觉奇耻大辱,羞恼不已,狠狠向杨玉瞪去。
公孙诡心有所感,转过头来,恰好看到杨玉眼中的鄙夷之色,脸色不由一沉。
杨玉冷笑,移开目光,只留给两人一个侧脸,高傲至极。
这让两人大怒,都感觉受到了轻视。
公孙诡面色阴沉似水,本就因写作不畅的心情,更加烦闷。杨玉嘴角的鄙夷,总让他隐隐觉得不妙。
杨玉却不再管众人,掷笔,合上竹简。
“吾已写完,请献于梁王。”
他托于掌中,递给婢女。
话语干脆,云淡风轻。
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滴漏,无不讶然,才过了半刻钟,离一个时辰还早的很。
中方先生竟写完了?
公孙诡心中一慌,笔顿时滑落,一行字体毁于一旦。他强忍着不去看杨玉,阴着脸拿起笔削,默默削去。等重新抓起笔,却发现怎么也握不稳,手在发抖。
婢女取过竹简,有些迟疑,在杨玉目光鼓励下走至梁王面前,跪伏下来,高高举过头顶。
梁王拿起竹简,格外看了一眼婢女,目光停留片刻。
杨玉收回目光,他已经给对方创造了机会,不然一身份卑微婢女,哪里有资格被梁王看在眼里。
有没有造化就看她自己了。
其本身长得不差,若能被梁王看上,从婢女升为姬妾,命运也许能翻天覆地。
如此也算自己利用对方后给了报酬。
梁王展开竹简,一看之下便是一怔,心神不觉被吸引进去。
良久,他才移开目光,望向杨玉,目光热切,急欲说什么,但注意到一脸好奇的众宾客后,不得不强忍了下来。
他将竹简递给茅兰,扫了公孙诡一眼,暗暗摇头。
茅兰接过,唱道:“《洛神赋》”
“后元七年,余过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词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之所见,无乃是乎!其状若何?臣愿闻之。”
余告之曰: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尔乃众灵杂沓,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从南湘之二妃,携汉滨之游女。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銮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扬。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随着徐徐的朗诵声,场中鸦雀无声。
宾客们或神情呆滞,或神思不属,或激动莫名。
“中方先生所作”赋已念完,茅兰轻声道,唯恐惊醒了众人。
司马相如表情痴痴,望着面前未作完的赋,他悠悠一叹,将竹简收入袖中。
公孙诡更是如遭雷亟,强烈的挫败感让他呆坐当场,心中不甘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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