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路截杀(1/2)
我是在颠簸之中醒过来,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在一辆急行的马车里。我一惊,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身边有个人扶住了我,低声道:“小公子,慢点。”
我抬眼望去便见玉安生的身形和脸都藏在帽兜里,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声音还记得,完全瞧不出是谁。
“你?”我指着他问道。
“嘘!”玉安生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公子坐稳了,有人正在追杀我们。”
“谁?师姐呢?”我连忙低声问道,“为什么追你们?你们结仇了?”
“右副使在赶车。”玉安生指了指外面,低声解释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像是千秋阁惹来的仇杀。”
“仇。。。杀?师姐杀人了?”我压低嗓门问道。
玉安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只掐着我的后脖子往下压。有东西“咻”地一声,贴着我的后脑勺飞过,“铮”地一声,插在木板上。
我压低着身子,转过脸,看着那还在颤抖的箭羽,后脑勺拔凉拔凉的。
贼人亡我之心不死,居然敢伤及无辜。
马车停了下来,师姐一把手撩开帘子,皱眉看了过来。
“师姐,怎么了?赶紧赶路啊!”我朝箭羽指了指,“再不跑,对方就得杀上来了。”
“已经杀到跟前了。”师姐看了看我,再看了看箭羽,转而对玉安生道,“一会儿我挡住人马,你带上她往东南方向赶,直往左家庄去,路上不准停留。”
玉安生点了点头。
帘子放了下来,马车才重新跑了几步,突然嘶叫起来,一阵极速的短兵相接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起。玉安生撑开身子把我拦在身后,直着腰,慢慢地掀起窗帘子,往外瞧。只是刚刚掀开一个口子,便有一把白刃闪出又急退。
看来,我们被人包围了,而且还是一群打算夺人性命的黑衣人。
玉安生立马扔下帘子,回身就在马车后面捣鼓了一阵,便抓住我的手从马车后面,准备偷偷下车。
狡兔三窟,不愧是掌柜。
“这边,快!小公子。”玉安生拽得我的胳膊疼极了。
我手脚尽快地跟着他下马车,在刀剑无眼的乱战里,在人群里东躲xz,狼狈惜命。
一把剑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有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闷着声音道:“留人?还是留命?”
玉安生紧了紧我的手,慢慢地退了几步,瞪着对方问道:“这是千秋阁的贵客。你主子可知道是在动谁的人吗?”
黑大个哼笑了一声,剑身往前一抖,又逼进了一分:“你说呢?”
玉安生见对方一言不合就杀意,难得默了默,问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资格。”话音未落,已经放开我的手,全身像蝴蝶一样飘下对方,双手的长袖缠住了对方的剑身,身子腾起,一只脚已经踢下对方的胸膛。
黑大个当即弃了剑,双手护在身前,硬生生地接了这一脚,整个人蹬蹬蹬退了好几步。
“哈哈哈哈”有一双手像蛇一般缠上我的肩膀,从前胸绕过另一个肩膀,松松地卡住我的脖子,有声音贴近我,带着沉沉的笑声,“阿纳,都跟你说了,美人带刺,让你小心点,你偏偏不信。现在好了,又被人踢了吧。”
我镇定地侧脸望向距离我二尺的那张笑脸,内心颤抖:这人怎么窜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无趣,一点都没被吓一跳的样子?”对方上下打量着我,皱着眉头,撇了撇嘴角,郁闷道,“你就是小公子?”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敢点头。
对方看了我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乐了。眉眼一挑,一手卡住我的脖子,一手卡住我的肚子,把我整个人往后面极速退去,左拐右弯,速度不快不慢,不多不少,就距离玉安生拉出了三辆马车的距离。
我拼命地拍着他的手臂,以求能让我呼吸些空气,便于活命。
玉安生飞身上来夺人,可黑大个已经重新提剑,半路拦截了他。很快,两个人重新打斗在了一起。
我捧着自己的脖子,咳得肺都快跳出来了。
“奇怪?”对方绕着我看了看,好奇道,“他们两个怎么一点都不像是想救你的样子,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小公子啊?而且,你怎么这么弱?半点功夫全无?”
我扶着他的一只胳膊,努力喘息。如果可以,我只想用我的唾沫淹死他。
“唉,真是个病秧子。”对方见我稍微缓了些,摇着头,不情不愿道,“我家公子要请您赴宴,你去不去?”
“你家主人是谁?”我怒气冲冲地问道。
“水娃子”黑衣人瞟了我一眼道,“你这一身病的药材可都是我家主子提供的,他想见你一面,可千秋阁的人阴险狡诈,用完就跑。在这禹都上,右副使想跑,可是逃不出五指山的。”
我瞅了他一眼,扭头望向玉安生和师姐,只是他两自己的生死都顾不上,谈何来救我?
对方拍了拍我的肩膀,豪气道:“放心。我们才不会像千秋阁,尽做些欺瞒之事。有缘相聚便聚,无缘相见便不见。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带你回去见我家主子。哎,你别看我。谁叫千秋阁太欺负人,总是霸占着禁闭着你。别人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啊!!!!看你这表情,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啦???不是吧。。。你人都整成这个样子了,只剩下苟延残喘地吊着半条命,你不知道???天呐,你可真是随遇而安,乐不思蜀,玩物丧志,好没良心。”
我看着他唾沫横飞的样子,沉默着。
“小公子,你别被歹人骗了。”玉安生那边分神传话过来。
“走吗?”对方淡定从容地看着我,问得直接,“你跟我走,他们俩自然无事。”
我斟酌了片刻,点了点头。没再理身后更为激烈的打斗声。
既然不让我这里,那就让鲜血浸满整个禹都吧。
西三角是城西南的一个僻处。黑衣人驾着马车带我一路过来,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大概是要分尸掩埋了。这里是越走越静,越走越荒凉,越走越窄。终于马车停了下来。黑衣人指了指前方只容一人过的壁角,道:“小公子,穿过这个角儿,就到了。”
我怀疑地看了一眼黑衣人,再看了看那窄窄的空隙,只能小心翼翼地试过去。路倒是干净,却刚刚好只容得了一个人。但挤过角儿后,往前走一个拐弯,眼前便突然看见一片泛黄的绿草坪,空旷的空间里突兀地立着一个高高瘦瘦的楼阁。我往前踱步看去,上头牌匾上写着【紋阁】两个字。原本听水娃子这名字,一度还以为是卖鱼或者捕鱼的地方呢。只是没想到,在禹都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个幽深之处。门口挂着门帘,细细摇摆着,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发出一阵铃铃铃的声音,甚是好听。
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隐约间有几声琴音响起,叮当几声,让人顿生亲切。这大概是主人邀请了。
我一脚迈了进去,便见一个窄窄的楼梯盘延而上。左右等了又等也没有人来前来接待,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楼梯上很是结实,上面印着密密麻麻无数个杂乱的脚印,琴音还在响,但辨不出来是从哪个方向而来。12个梯阶后,便有一个约莫3个人宽的走廊,走廊靠窗的位子,都用薄纱隔着,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在里头休憩。见是有人,我便安下心来。这地方诡异得很。我往最近的人走去,刚刚要伸手掀帘子,便有一只更冰冷的手快速地握住我的手腕。
对方低低地说了一声:“这位小公子,莫惊扰我们的贵客。”
那股冰冷从我的手腕往我脑袋壳里直钻,对方迅速地拉着踉踉跄跄的我走了几步,把我也塞进了一个帘后,才放开手,低头作揖道:“得罪了。”
我顾不上揉麻木的手腕,赶忙看向对方的脸。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属于那种丢在人海里找不回来的人,着着一身寻常干杂活的衣裳。
“刚刚冒昧了。这壶茶水便算是我们纹楼送小公子,给你赔礼了。”对方麻利地摆出茶具,添上茶叶和热水,再送上一碟花生米。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
“紋楼只是一处观景楼,来的都是有缘人。缘分不到,不可打搅。这是紋楼的规矩。喝了这杯茶,小公子想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再来,都随缘。”对方沏来一杯茶,轻轻地放在我的面前。
我疑惑地看着对方,这是哪一出?欲拒还迎?
对方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我看着有些摇晃的帘子,有一丝恍然。这里怎么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我喝了一口茶,依着窗户看向外面的景色。可???这景就是一堵墙!上面是纵横交错的割裂划痕和凹凸不平的坑坑洼洼。这是什么装模作样的鬼地方?
我拉过油灿灿的花生米,无聊地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扔,无趣地数着那墙壁上的痕迹。嗯,花生米炒得相当不错。
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一道明亮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第一次来紋楼?”
我转身望去便见一身白衣公子对着我,轻摇蒲扇,身姿卓越,眉目俊然,一脸笑意。
“你是?”我心里讶异,对方近我咫尺,我居然没有听到一丁点的脚步声。
“江湖人赐名:水娃子,是紋楼的管事。”白衣公子潇洒落座,大方介绍自己。
我看着这么阳刚明朗之人,心里倒是淡定了些:“哦~在下宋丹雅。”
水娃子收了折扇,看着我重复道:“宋丹雅?”
我点了点头,也大方地介绍自己:“难道不是你想见我吗?”
水娃子对我弯了弯唇角,点了点头,也直道:“前不久,禹都都在说有个寒谷的小主子来了,一出手就收了飘荡多年的白玲玉,空置了一个掌柜的位置。大家都在好奇到底是哪一位高徒。当然我也是。只是白玲玉消失后,你却一下子被关了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没想到居然是你。那小公子可知那白玲玉存了多久?”
我摇了摇头,我很排斥那个让我开始倒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跟那个地方有关的一切。
“白玲玉建成至今,总共只得两位掌柜。”水娃子得意地看着我,如数家珍道,“你可知其中缘由?”
我摇了摇头。即便成立再久,有必要都了解得很清楚吗?
“很多人都想知道其中的缘由。”水娃子强调道,“两个寒谷子弟和两个白玲玉的掌柜,偏偏都在谁也进不去的白玲玉里,纷纷突破自身维修,迈入巅峰,最后两个人都当上了寒谷的掌门人。白玲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敢问你的师父,但接下来一定会逮住你扒皮剥筋问个明白。”
我怀疑地看着他。说谎,师姐就很清楚。
水娃子笑得开心:“你现在可比当年酒三千的名气还响。”
“那是寒谷的功夫,他们又不练,有什么可好奇的?”我强调威胁道。
“白玲玉,那个地方啊,可是能逃开天灾,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好地方啊。”水娃子看了我一眼道,“很难不让人动心。”
“你也想什么?”我看着他问得直白。
水娃子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好奇,但不想知道。而且,我抓你主要是想还你师父一个人情。以免他不在的时候,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翻了个白眼:年纪轻轻地还什么鬼人情,不被你卖了才是幸运。
疯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该走了。
水娃子拦住了我,指着窗外问道:“小公子看这窗外面的景色如何?”
我仔细打量了片刻,摇了摇头:“一面墙而已,没看出有什么名堂。”
水娃子顿了顿,才幽幽开口道:“新皇开明,存旧迎新。这面墙是天顺帝朝的祭天坛像,那上面杂乱无章的痕迹都是前朝的痕迹。当年天子一族的喜怒笑骂,王公将侯的猜忌权谋,禹都最风流的和最尊贵的,都被摆在了这里,任人观瞻。一朝一代不过如此,不觉得好玩吗?“
我看着他:“成王败寇,原来就是这般模样。”
水娃子轻轻瞥了我一眼,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没有接话。
我看着他,好奇问道:“真没想到,天子脚下,居然任有你们存在。”
“我说了,我这处只为有缘人。”水娃子倒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只是不知道小公子是前朝哪家大公侯?”
我皱着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水娃子趣趣地看着我道:“我这里的回天梯,缘浅之人虽然能看到梯子,即便再努力地攀爬,到最后也只是从哪里来只能回哪里去,半分停留不住。即便是缘重之人,一般也要辛苦几分,在一楼时才能看到紋楼的客座,进来喝杯茶。但小公子却一抬腿脚就到了紋楼最后一层,吃了我三碟花生一壶茶,还跟这祭天坛像缘深得很呐。”
忽悠谁呢?
“我是有带银两来的。”我插话道,急忙从怀里掏了掏银两搁置在桌子上,推给水娃子。花生和茶而已,真是小气。
水娃子难得默了默,看着我道:“小公子,果然有趣。”
这里让我坐如针毡,我偷偷打量楼梯口的位置,准备逃跑。几步路而已,应该能跑掉。
水娃子突然收了扇子,捏着扇柄在我面前来来回回一荡一荡一晃一晃,轻声问道:“莫非。。。小公子原来也是天子后裔?”
噗~~~我被茶水呛得难受,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不要瞎说。这是要砍头的事情。天顺一族早就死绝了。不要随便造谣。”
“嗯,也是。酒三千再有本事也不敢收天家的人啊,不然东皇裘肯定跟他彻底闹掰,找他拼命。”水娃子盯着我的脸,预测道,“那,莫非族里与天顺一族曾有联姻的?”
咳咳咳!!!我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哎~~~这一次,我居然猜准了。”水娃子咧着嘴,笑得得意极了。
我严肃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才刚出寒谷,怎么就被人摸了底?
水娃子没有理我的反应,爽朗地望着我,继续笑问道:“没想到,除了万俟一族,居然还留有遗孤?”
我怒视他,我最讨厌遗孤这两个字了。这个人真是讨厌,我一盏茶泼了过去。
水娃子刷地撑开了扇面,挡住了大部分的水泽,还淡定地抖了抖袖子,慢条斯理道:“无理。”
我懒得再搭理他,打算起身就跑,再呆下去,我就该被扒骨头了。
“慢着。”水娃子拿扇子用力按住我扶桌的手背,继续道,“当年妙空和尚曾为天顺一族测过命理,旧部重臣无一人幸免。和尚从不会打诳语的。万俟珏昊本就不是万俟一族的,那也就算了。但,你又是哪家的孩子?”
我用力地挣了挣,摸着泛红的手背,懒得再搭理他,起身就走。
水娃子坐着不动,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走不出去的。不信,那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我抬腿就往原来的台阶迈过去,只是,只是,我往前迈一步,那台阶往前退一步。像一个活物,始终离着我一定的距离。我跑了大半天,一回头,便见还在原地。身后还是站着正在看戏的水娃子。
这里设有迷阵。
我沉默地看着水娃子,既然是迷阵,那眼前这个立在我面前的这东西,应该就是迷阵后的一只狐狸,是一只大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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