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潜伏于夜对文玉尘而言,就好比将欲取之物寄放在他处。倘若他有朝一日想讨回此物,那谁也拦他不得。
夜深沉,平静无波的华明湖环着一所孤岛,湖面一座石桥直通岛上,那便是棠棣山庄的唯一入口。然而,桥上所布的“乱石阵”,足以将任何不速之客拒之门外。
据传,那乱石阵由当世名匠所造,唯有山庄内部的人知晓如何行走,不会触发机关。是故客人须跟在引路家仆身后,循其脚步通行,倘若乱步闯入,石砖一旦承压感应,就会冒出重重石墙,形成进退两难的死路,围困来者。
孤闯乱石阵,对于以轻功见长的白衣忍仕而言,并非天方夜谭。是夜,月朗星稀,只见一道白练当空,好似蟾宫垂下的飞瀑。文玉尘身轻如燕,落至石桥的重量尚不及一株海棠,他捷足掠过桥面,一踏青枝,再蹑黛瓦,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宅院。
十丈,七丈,三丈。星月岑寂,九霄白练落地无声。
倏然间,一痕拦路的寒光与他手里的折扇“空蝉”铮然相击。出于武者的本能,二者相接仅此一瞬,再一瞬,便重又拉开三丈的间距。
“连偏门都设防,果真是大户人家。”
文玉尘以生疏的昭语打趣道。持刀的男子则按兵不动,只等他再度出招。
借着月辉,文玉尘得以将他略作打量。此人身着劲装,高鼻深目的面相不似中原权贵,在最偏的门关坐夜,行这档子苦差,若非为义,便是为财了——十有八九是个镖师。亏他还特地避开了护院群集的大门,不过,此番绸缪越是缜密,越能凸显那宝贝的价值。
他的目光掠过那根短枪。这人棍法如蛇,不似来自中原,却也绝非他的同乡。都说大昭居天地之中,海纳百川,单凭这曲折的刀法,文玉尘猜想,这条“远川”,恐怕是来自溪水断流之处。
“西域的?”
“退。”
“刚来就下逐客令,岂不有失体统?”
谈笑间,又是一声兵戎相见的脆响,较方才那一式更为铿锵。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影向他挑来,同是出自那名青年镖师之手。文玉尘无备闪身,虽然毫发无伤,头巾却被枪锋挂得两断,真容再无遮拦。
那一张玉面,正是极东之土——津国人的典型样貌。他梳着乌黑的髻,一副眉眼比昭人琢得还要精细,秀挺的鼻与身段,同面前的西域镖师相比,都显得颇为小巧。
“你无能得手,退。”
镖师操着一口比文玉尘更地道的昭语。似是无意取他性命,镖师暂敛了那莫测的兵器,文玉尘这才得空细细打量他一番。此人高鼻深目,赤发编作一条蝎辫,钴蓝色的双目好似狼眼,也唯有历经生死角逐的狼,能炼就这样一双亮眼。他穿着一袭玄赤相间的劲装,皮甲搭肩束腰,后腰横着把弯状的东西,由黑布严丝合缝地裹着。
他手里那根短枪,正是方才的棍棒所化。闻说大昭的西边有种组合式棍链刀,可借旋销幻化多种形态,文玉尘不禁叹服,只听雇主说棠棣山庄有宝可图,没想到这金门绣户竟不辞万里去搬救兵。那客房里藏的究竟是什么宝物,他愈发好奇了。
文玉尘且将银扇一掐,歪过脑袋,未挽上发髻的青丝荡过,面上已堆了笑意:
“兄台,你看这样如何?你且放我一马,待我取物换了金子,便回来与你均分。若那真是稀世珍宝,你我何必再接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意呢?”
镖师不接茬,忽然持棍一抻,那棍从中断作三截,滑出一条贯穿首尾的铰链,攀上了他的手腕。文玉尘讶然一瞬,眼见绢扇脱手而去,又哪肯束手就擒。他借足尖挑回扇子,扇面十六把暗器合一,翻袖间肖似一柄短剑。趁着镖师回避时,将铁链松了几分,文玉尘便一举挣出细腕,接回银扇一抻,脱出内鞘的白绫洋洋洒洒,掩护其主飞身而去。
长练兼着寒芒纷拂,似一场鹅毛大雪,把夜冻得粉碎。滔滔长练障目,那镖师骁勇舞枪击落暗镖,然而眼前所留下的,唯有鸟翼似的房檐,与一轮明晃晃的月。
镖师自知败事,立刻耸身蹑顶,直往厢房追去。倏然间,屋脊底下窜出一道黑影,不等他定睛看准,便突然闻见一股呛鼻的异味,随即眼皮一沉,失去了意识。
此时,文玉尘已自窗棂闪入西屋,忽听见屋顶一通噪响,与此同时,又有紧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无暇多管闲事,且在暗室贴墙站着,熹微的月华将屋内的陈设描出个大概,床上躺着一人,他眼窝深陷、头发打着小卷,估摸那就是市井所传,借宿于山庄的图瓦亚来使了。
东家要他行窃,他便没必要害人,故也只是安分守己地经过床前,从桌上摸到他随行的包裹。他徒手在内搅和一番,取出了一块矿物样的晶体,这石头质地难辨,有一面跟刺猬似的扎手,底座手感油润似西域的玉,温度冷冽如西洋的琉璃,更沉甸甸的好比东方的金器。他把它往怀里一揣,一转身,竟撞上另一个蒙面人。
这趟浑水,当真是真是一波三折。
文玉尘拢紧了怀内的战利品,上下打量起那人的身量。此人躯干瘦长,比他高出一头有余,真要打起来,未必比方才的镖师好对付。未及他有所动作,那飞贼先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似乎并无夺宝的意图。月光映得那根手指苍白,如一支笔挺的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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