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都后一程(1/2)
隔壁的二婶也从村里赶来了,刚到牛棚,殷夫人已经平静地走了。二婶是村黄保国的婶婶,也是村上辈分最高的人了,村里大多的后生都叫她二奶奶,于是时间长了,别人都忘记了她的名字,都称她为二奶奶了。二奶妈是村上的知客,所谓知客,就是谁家有什么事,总需要个人总领一下,安排村上的人分别做什么事。由于她的辈份最高,安排起人来,当然得心应手,没人敢顶她的嘴。看到殷夫人走了,立即让翠屏赶紧把男人赶出牛棚,着急忙慌地烧了锅热水,给殷夫人擦完身子,从她当作枕头的布包里取出衣服。看到衣服,两人也不禁一呆,居然是86军最早的土黄军装,两人迟疑了一下,还给殷夫人穿了起来,穿着最后,两人看着剩下的一顶军帽犯了难,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顶军帽上有个红红的五角星,虽然两人的见识不多,也不敢确定一个被打倒的人去世能不能戴着这样的帽子。再说了,也和平常的规矩不同,哪有人走的时候,穿红戴绿的。
二奶奶是个明白人,低头和翠屏说了一声,抓着军帽出门找村长商量。
村长也犯了难,按说殷夫人死了,要上报乡里县里,乡里下来人查看的时候,如果发现殷夫人走的时候居然戴着红军帽,那肯定要出大事的。说不给殷夫人戴上,黄教授又不同意,他反复说那是殷夫人最后的心愿,他就是拼了命,也必须要完成殷夫人的心愿,三个人就在牛棚前争执起来,眼看着黄教授红了眼,村长赶紧提议,把帽子上的红五角拆了给殷夫人带,黄教授还是不同意,道士在一边不吭声。
老村长黄联贵也到了,估计是郝连仁去通知他的。看到他们争执,问清情况,立马说,把红五星拆了,让二奶奶用针缝在帽子里面给殷夫人带上。黄教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只有同意了。
等村上其他老人赶来时,殷夫人已经平平地躺在了牛棚里,不过床已经拆掉了,在原来的位置放上了一张草席,殷夫人就这样冷冷地躺在了草席上,身上的破被单被翠屏蒙上了一块白布。
黄联贵拉过黄村长,让他赶紧去乡里报告,只说殷夫人生病去世,请示乡里如何处理。
到了乡政府,由于快过年了,乡里只留下几个人职班。找到乡长办公室,黄村长跟陈乡长汇报了情况,陈乡长听后,拿起桌上的电话摇了起来,响了一会儿,跟接线员要了县委办,电话接通后详细地跟县里汇报了情况。县里回复说:让乡里安排人去核实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埋了吧,快过年了,县里也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必再请示汇报了。
于是陈乡长叫过一个职班的办事员,跟着黄村长回到村里,看了一眼躺在席子上的殷夫人,特别留意了一下殷夫人的帽子,看到帽子时一愣,不过没看到帽子上有五角星,也就没说什么。殷夫人身上盖着被单,盖到了脖子上,办事员也没敢上前掀开来看。拿出手里的小本子,胡乱地写了几笔,就吩咐村长找个地方埋了。村长看到办事员没说其他话,就小心的问:要不要停两天。因为按村子的规矩,人死了,至少要在家里停三天才能下地。办事员回道:不必了,她也没家人来,而且卡在年根上,早点入土为安,不要影响大家过年。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道士在村长去乡里的时候就出去了,说是给殷夫人寻摸个好地方葬了,这会也刚回来。听村长这么一说,唉了一声,没说啥,只是念叨,人都走了,怎么能没个孝子贤孙给送一送,怎么连安尸、做表、接表都不让人做了。黃教授也在一边愤愤不平,说要给殷夫人好好发送。
村长很为难,按说殷夫人最后一程,总得有个仪式,可殷夫人家人都跑到对岸岛去了,哪有人操办。更为难的是,如果不按县的要求办,会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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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什么风波。村长和黄联贵侄儿商量又商量,还是不敢按村里的规矩办。
殷夫人走,没人带孝。黄思进、郝连仁、黄思琴和村里的小孩子都跑来了。有些孩子还小,弄不清死了是怎么回事,只是跟着大人看热闹。黄思进的眼睛却是红红的,手臂上自己扎了个白布。吓得翠屏连三赶四的要取下来,怕别人看到了跟乡里汇报,又要起什么幺蛾子。黄思进倔强地拿小手护住自己白布,联贵赶紧上去抱过来,在思进耳边说着什么。思进自己把白布扯了下来,又把袖子撸上去,把白布扎在小手下,再把外衣放下来。
牛棚成了灵堂,说是灵堂,没有一丝灵堂的样子,除了躺在席子上的殷夫人,连老人灯(人去世后,在头顶和脚底分别点着的一盏灯,只有等下地了,灯才能熄灭)都没有,更别说有人化纸了(在老人身边烧的黄纸,传说是给小鬼的引路钱和过桥钱)。只有道士和教授在一旁的土凳子上坐着,其他人偶尔进来看一眼。
黄思进叫过郝连仁和黄思琴,又喊来黄村长,对他爸爸说:“爸,不管别人怎样,奶奶教过我识字,我要带连仁和思琴去给奶奶磕个头,你不要让人进来!”村长看着不像孩子的自己儿子,没说什么,挡在了牛棚的入口,让三个孩子走了进去。
道士和教授看到孩子们进来,以为又是村上的人进来看一眼,一抬头,三个孩子已经跪到了席子边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又一声不吭的爬起来走了出去。
从未看过道士流泪的黄教授突然看到道士的脸上流过一串水珠。
“老九,这三个娃有心了,也不枉我们相逢一场,殷大姐也可以安心去了!”
“道士,殷大姐走了,思进他们还代她儿女行了孝了,的确不枉我们相遇一场了。到今天我才真正相信你会看相了。这里的娃都不错。你们道士如何送人走,你不能不送送妹子呀!”
“我会是会,老九,你也看到乡里的态度了,如果我真按发送人的那套做,我怕给村长和村里人带来灾难呀。算了,也不要讲究了,心里比面子上的东西重要。我上午出去给妹子寻穴时,找了村里的庞木匠,跟他赊了几块薄板,让他给妹子打口棺材,估计一会儿能过来。”
“道士呀,你说我一个学经济学的,连妹妹走的时候,一口棺材都买不起,还活个什么劲呀!”黄教授叹息道。
“黄老九,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晓得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现在的环境,不可能给你施展抱负,你把你会的教给思进,这小子一定会有一番大的天地,命里注定的事,你再叹息也抵抗不了。不说废话了,你守着妹子,我再去庞木匠家瞅瞅,如果好了,我给他搭把手,把棺材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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