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1/2)
鸿审十八年。
彼时江南梅雨时候。到处皆是水汽,伶人墨客撑十八骨素白纸伞,慢慢走在幽深的小巷里,蹒跚跬步。没有风声,柳枝却轻轻摇曳;没有雨声,衣衫却渐湿,微凉到骨头缝里。
山村尽头横着条巨大的古树,死了,上面生满苔藓。树的一边是村子,安静极了,五月正是农忙的时节;树的另一边,是一片旷野,也不算旷野,因为可以看到几座孤零零的墓碑,也许还有更多,但都被蒙在水雾里;树边站着匹马,全身雪白,只在额前和四蹄有枣红色的杂毛,白马没有套鞍和缰绳,很乖地咀嚼着树干上的嫩苔藓,马背上是一件红纱衣。
这匹马是他家公子的,衣服也是他家公子的。阿海停下来,和身上的驴一同吁吁喘着粗气。
从驴背上翻下来,葫芦似的又胖又矮的身子吓得一抖一抖的。他不会骑马,只会骑驴,平时驴也不怎么敢骑。二十来年前,他还有名有姓的叫旭海,旭海死了第三个老婆后没姑娘敢嫁他了,万念俱灰下骑驴进了杭州城,去掉姓当上了新任江南巡抚泠大人的管家。他家公子是他眼见着长起来的,本来泠家还有个姑娘,可惜了儿前年得暴病死了。
泠大人昨晚去吃过了右迁左司空的吉筵,已拟定今日午前启程入京,大清早的门房告诉说,公子天没亮的骑马奔出城了。泠大人想了想,指了个方位让阿海去寻,阿海明白了,那里有夫人和姑娘的墓。
蚕丝一样细软的雨依旧在下,斜斜地东方天上却出了太阳,日光在青草地上投出了一轮轮的光圈。
泠皓就踩着光圈,慢慢地从死树另一边转出来,靴底粘了泥水,雪白里衣的膝上是草绿,流水般的黑发一直泻到了腰,睫毛上仿佛凝着露水,他看见阿海,眼睛眨了眨弯成新月,轻唤道:“海伯。”
泠涅坐在车轿里假寐,泠皓在轿外骑上马,后面又跟着一车行李,押车的仆人外加阿海——泠家人息单薄,这就是进京的所有东西了。
“父亲,我看有人收拾了娘和妹妹的坟。”
“昨天,本打算叫上你的,但看你睡得正香……”泠涅依旧是闭着眼。
泠皓脸一红,知道父亲在教训他:“是……有几个朋友给我饯行,闹得晚了,第二日就没起来。”说着压低了头,“今天,今天才想起来的。”
“记得,以后无论有什么事,要把自家人放在最前面,不管外面交的朋友多好。”泠涅掀开轿帘,上下看了儿子一眼,“衣服湿了吗?进来换。”
左司空作为正一品文官,待到入京后便是至高无上的尊位,每到一处,自有官员宴请,摧眉折腰,带着异曲同工的甜腻笑意。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一行人真正到达长安时,夏天已过了一小半,叶梢的蝉依旧鸣叫得不知疲倦,长安不热,但是闷,有种大雨将至的错觉。
当晚,京城的大小官员凑成一桌,于城西三里山脚下的竹舍为泠涅接风,泠皓不想去,可又必须得去,他是父亲唯一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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