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2)
<!--go--> 泠皓暂且跟着张翼回了张掖,一切如旧。
他在那里再次见到了关云,关云也一眼认出了他,虽然他对于关云的印象仅剩了那张通红的脸和他手里的羊腰子。
关云的态度与张翼相比有些暧昧,他似乎怀疑泠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因此不愿意让泠皓参加一切的军情商会,关云的军衔比张翼和那些守城将都高了半级,如果他是以下命令的方式禁止泠皓参加军议等其他军中事宜,别人是不能够违抗的。
他的解释也有道理:“泠将军,并非是关某不信任你本人,而是你的身份太过敏感,即使是我对你放一万个心,恐怕别人也会利用你的身份,到时候麻烦大极了。就比如说,如果接下来的仗打输了,你恐怕会被人拎出来当作通敌的替罪羊。”
这一做法令张翼夹在中间有些不是人,但泠皓觉得关云的看法和做法并没有错,现在他在朝廷一方是被悬赏的对象,又有可能是李垣祠派来的间隙,张掖也是与吐蕃敌对的主战场,而突厥与吐蕃现在是盟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就像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另一个方面讲,关云刚刚重新打开了与长安的道路,他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可预知的变数,不提这其中所付出的成本,单就这条原本就脆弱的通途,如果重新被人掐死,这种后果是他们所承受不来的。
西北这边的日常所需之物是不能够自足的,粮食其实还好办,但其他的日常用品就需要长安方面去供给,此外还有这条通途还确保了与外界的消息交流,一旦长时间被围困麻烦就会很大。张翼说,从前他们有一次被西域某国围困在了瓜洲这个城市,围了半年多,结果他们发现墨锭和纸张都用光了,于是在写东西的时候不得不去染房借染料来,然后拿手指蘸着,在木板上面写。
于是泠皓在张掖州牧府中变成了一个奇怪的食客,他把自己软禁在深深的后院里,甚至连房门都很少出来,他愈发地畏冷了,即使是屋中的炭火烧的旺盛,在下雪的夜里,他依旧会被冻醒。府中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其实是张将军或者关将军新纳来的一房妾室,虽然他们并不会把家室带在身边,没有人猜得出来他其实就是当年在张掖城下血战过的那个红袍将军。他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而又心无所思的闲人,这从他武举夺魁成为无关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的安闲,手中无兵,身上无担,心中无事,张掖城外的一切军情也与他无关。
不过军情也是转瞬即逝的,有些岌岌可危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再看,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转眼寒冬又寒,战士拔出的刀剑上会瞬间结出白霜,箭矢冻在箭箙里难以分开,军帐中的火炉因寒冷无法生起,墨水凝冻在笔锋上书难成文,滚烫的热水泼出去化为冰雾,城下的高雪堆出了丈余,变成了天然的女墙,城门门轴里涂的羊油也冻住了,用火把灼烧时,焦黑的油和绣水一起流下来。城上寒冷的空气使卫兵的呼吸窒息在他们的肺腔里,寒冷会使人昏睡,睡着后从城头掉下来,一头扎进城下积雪中,再难救回;正在迁徙的吐蕃部落,据说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停住不动了,边上的人去推他,发现那个人已经成了一具冰雕——这一冬冻死了很多人,汉与吐蕃间的一切战事都被迫停止,双方都在等待着春天回暖的那一天。
在最寒冷的季节里,一切的思想与行动都停滞了一般,张掖城中住民开始准备年事。
这个地方哪个种族的都有,一些信回教的人已经过了他们的年节,他们把过节叫做“宰牲”。泠皓奇怪为什么会有一整个名族都持着同样的信仰,难道他们内部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如此脆弱,才不得不用同一种信仰来使彼此凝合?还是说汉人的方地之所以分分合合,撕裂割据,就是因为他们并未有一个统一了的信仰?不过他也佩服那些挣扎在西北孤寒之地的人民,以及高原上贫瘠的苔藓上的人们,人是无法决定出生地之的,一整个被决定生在那里的民族,他们不得不使自己变得如够坚韧才能活下去。
吐蕃也撤兵回去过年了,然而他们内部依旧是乱着的。吐蕃的内部结构与突厥有些相像,都是一些部落或民族的松散联盟,但是吐蕃的模式更加松散,因为高原上并非像草原的地势那样开阔,而是十分复杂,部族间的交往也少,这导致了即使是他们中有最强大的、占了绝对实力优势的一支部落,也不能够像班察支配突厥那样完全支配着这高寒的莽原。而且他们的问题更加复杂一些,吐蕃不仅各部落之间关系紧张,部落内部的贵族之间的势力也很乱。
转眼冬去春来,城下的积雪一点点地减下去,夜半时分能听到冰凌从檐角被西风刮断,落到地上摔成碎冰的声音,风吹动山石在摇响。吐蕃自从撤出了西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似乎是自从他们的松赞身死后,那个民族就又丧失了斗志。
这期间再无战事,所有人都闲了下来,当自己闲下来的时候,自己之外的万物是过转飞快的。消息传来时,张翼和关云正在州牧府里喝酒,汗流浃背,光着膀子倚着在院子中的萧瑟长柳,西风不走春风不来,勉强栽种的杨柳也带不来南方的新绿;他们下酒的是新宰好烹煮熟的羔羊肉,然而却不好吃,过了冬的牛羊都十分瘦弱,关云另外又啃着一个羊腰子。
泠皓依旧窝在屋里,他不再喝酒了,太伤嗓子,他现在喝的最多的是羊奶他从空气中嗅到一股奶香味儿,仔细闻了闻,居然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这让他有些惊讶。于是他带着惊讶的表情,看到了张翼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口齿不清地喊道“出事了”,他后面跟着关云,明明是喝过了酒,他的脸色却比平时还要发白。泠皓再往院子里看,有一个一身尘土和血的传令兵站在院子里,然后那个传令兵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随着第一股融雪从祁连山上流下来,另一股人马随着春水蔓延到了城下——吐蕃的四十七王子从漠北回来了。
他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按照路程和天气,他至少要等到入夏才能够从瓜洲的西面重新绕道高原上来。可是他在十天内便重新攻克了西宁,接着直扑武威。这也就是说明,他要么根本就没有依从他死去的松赞父亲去从戈壁上攻打嘉峪关;要么他整个冬天都在戈壁上往回赶来——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西宁的守军大批大批地撤回了武威,关云迅速赶去固防,他命令武威的守城将到玉门关去,防止西面有声东击西的疑兵,而张翼继续留守张掖,暂代关云指挥当地守军,随之准备去往前线支援。然而过了几天又传回了消息,武威失守了。
泠皓站在城墙上看着无数来自武威、西宁的士兵们涌入张掖城,一时间内城与外城之间挤满了人。也亏得这里常年战争,这些士兵在这慌忙撤离的时候,依旧能够排成整齐地行伍,即使是他们的主帅已经身死——从武威撤出的时候,关云亲自带领骑兵断后,结果在一处隘口遭遇伏兵,全军覆灭,回来的只剩下了率先撤出的步兵以及他们押运的粮草。
“我这就下令让他们回来!”张翼的意思是从其他地方调兵回来。
“不用了,够多了,再多就浪费粮食了。”泠皓说到,“他们是刚刚打过败仗的人,他们的将军为了让他们活下来而不幸身死,他们有战友的尸体被永远丢弃在了路上,马上就要被吐蕃的军队碾压过来,耻兵之勇——张翼将军,您信得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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