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打道回府】(1/2)
想了一想,这话倒有几分真挚,白涉风把玩着酒杯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也知道人家好,依我看,你就莫要去糟蹋人家了,多好的一个姑娘……”
昔时听着心自暗恼,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你和秋亦倒说出一样的话儿来了,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说来,咱俩也算半个同门了。”白涉风颇觉有理的点点头。
“跟了我怎么就是糟蹋了?”昔时脸色微变,“横竖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该遭唾弃的。那是不是我活该这辈子讨不到媳妇儿?”
“那也是你应得的啊。”白涉风笑容不减,句句真诚,“你要觉得自己好,那为何云姑娘宁可跟着我师兄这骂人不留情面的,也不肯跟着你呢?”
昔时蓦地语塞,竟被他问住了,凝眸沉吟半晌,才讷讷道:“为何?”
“你自己都不知道么?”白涉风又一摇头,闭着眼把那酒水一饮而尽,“做坏事的人,做了太多的坏事了,就是他有一日行善,别人也不会相信;而你,已娶了那么多女子,拈花惹草,人家又凭什么信你?”
一席话说得他目瞪口呆,想起那日在听君床前,见她一笔一划写下的那些字,心里顿时如刀绞般疼痛,他忙低头拿过酒壶,抱着猛然直灌。
*
从茶肆出来,秋亦一直没有说话,听君跟在他身侧,只看着四周绚烂的花灯,前头竟还有人拿了烟花绑在那高树之上准备要放。引线一点燃,细弱发丝的火焰便就从他枝头梢间簌簌下落,仿佛满树花开,碎玉漫天。
听君偏头看得入迷,没注意到秋亦已经停了步子,不留神一头撞上他背脊,她轻呼一声,捂着额头倒吸了口凉气。
“不好好走路,东张西望作甚么?”
看得她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秋亦忍不住皱眉,听君自然无话可说,正将去摸额上痛处,他却忽然伸手将她手臂拿开,伸了食指轻轻于她额间揉了几下,无奈地提醒道:
“下次小心点。”
听君斗然浑身一颤,当即僵在那儿,只愣愣注视他。
烟花之下,她脸色愈发潮红,仿佛能滴出水来,却又不敢低下头。
秋亦悠悠收回手,自没发觉她面上的异样,转身过去,沿着那河岸慢步。
常言道“天下西湖,三十有六”而扬州西湖最为讲究,四桥如画,风景清丽秀婉,连唐代杜牧之也有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今夜正值上元灯节,那湖上飘飘荡荡的水莲花灯,花心立着一支蜡烛,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这灯既有寄托夙愿的,也有人用其来表达心意。离得不远正有小贩在那儿卖这荷花灯,买的人还不少。
秋亦站在湖岸看了一会儿,微微偏头问她:“要不要也去放一个?”
听君望了那挨挨挤挤的花灯倒也觉得十分可爱,不答反问。
——公子要放么?
秋亦只不屑道:“我放这个作甚么?”
她只好抿了下唇,不再多问,盯着那水上的灯光默默出神。
因许久不见她动静,秋亦侧了身子面向她,静了片刻,淡淡道:“去放一个吧。”
听君有些讶然,抬头看着他不解其意。
秋亦难得解释:“八年之前的今日,开封城陷……你既也住在汴梁,放个灯祈祈福也好。”
她心上微惊,悄悄掐指一算,时间正是,一日不差。怪不得那茶肆里头的先生要说这一段书。
卖花灯的小贩这边刚递了一盏,迎面见他们走来,张口便微笑道:“老爷夫人可是要买花灯么?”
听君听得这话脚上一停,险些没摔倒,一面朝着小贩摇头摆手,却又因不能说话没法解释,只一个劲儿地小心看着那边的秋亦。
怎想他倒是表情如常,不知是不是懒得解释,望了那人一眼,便道:“挑一盏来。”
“诶诶,好咧。”
小贩回身选了那荷花花灯,脸上带笑:“老爷要不要写些什么上去?咱们这花灯可灵验了,每逢上元,大家伙儿都来这儿祈福。”
“也好。”似乎想到了什么,秋亦朝他点点头,继而又对着听君,“你来写。”
她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问。
——写什么?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小贩把纸笔递了来,听君接过,思索了半晌,才在那纸上落笔。
似乎也没什么想要祈求的,她脑子里闪过的只是那灯谜上的几行字,便就写了“但愿人长久”这一句。
秋亦在一旁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见她将纸叠好,放到花灯中,俯下身把灯推到水中。他不禁脱口而出:
“小心点。”
听君不曾回头,只轻轻颔首,指尖在那水里慢慢划了划,灯便随水而荡,越荡越远,其中烛火跳跃,照着周围的水也波光粼粼。
“走吧。”
秋亦在她头顶轻声而道:“该回去了。”
听君亦朝水里的灯不舍地站起身来,慢慢跟在他旁边,二人依旧不疾不徐地缓步行着。
到了白府,时候已然不早,得知白琴等人早先他们归来了,听君遂也放了心,辞别秋亦后,径直往自己小院里走去。
抄手游廊上灯笼没点上几个,光线并不清晰,离得自己房间近了,耳边却闻得空中飘来清幽的笛声,听君正诧异。这大晚上的,谁在吹笛子?
斗然间就想起一个人来,也是了,白府上除了昔时,她自没见过第二个吹笛之人。绕过前面的拐弯处,抬眼就看得有人倚靠在那栏杆上,玉笛横于唇下,眉目沉静,表情清淡,似与这笛音一般萧疏轩举。
余光一见她走来,昔时就把笛子放下,展颜便是一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还没走到他身侧,鼻尖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酒气,听君微感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你如何在这里?
他眼底笑意不减,自然而然说道:“我在等你啊。”
薄云一散,那月光就打在他脸上,半边含笑另一半影在暗处,额上却被露水打湿,发丝也贴在脸颊。
听君心里骤然一凛,竟有几分涩然,只从怀里取了绢帕,刚要替他擦,又觉不妥,终是把帕子递给他,自己则缓缓侧身。
昔时拿了在手,低头看了片刻,悄悄收在怀里,起身来又朝她笑道:“西湖上边放花灯,可好玩么?”
听完他此话,听君倒是有几分奇怪,当时他并未在场,不知是从何处瞧到的,一时怔怔看他。
昔时见她没答,也不在意,朗朗笑了几声,自说自话道:“我还以为和白家大少爷喝喝花酒,还能让你吃醋,现在一想,是我多情了。”
听君更是一愣,她压根就没留意他去喝花酒了。当然这话也不能告诉他,想来说了他更会难受。
不料昔时却心知肚明,只苦笑着摇头:“现在看来,恐怕你都不知道我去喝了花酒罢?”
听君没了声儿,低头无话。
昔时见得她这模样,心里又是叹气,忽而问道:“若是秋亦去了,你眼下定然不会是这个样子……说到底,你还是对他……”
后半句话,他也说不出口,但见听君垂着头,乌黑的秀发上什么也没有戴,蓦地就又有几分安慰。
正想伸手去碰她发髻,忽而听得有人哑着声儿道:
“是……是云姑娘么?”
昔时和听君皆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往身后瞧去,但见那回廊间有个老妇提了灯虚着眼睛往这边看来,她往前凑了凑,待得看清他二人,顿时喜笑颜开。
“果真是云姑娘啊,君大侠也在。”
细细打量,发现她正是上回房里着了火的那大娘,昔时便问道:“怎么了?有事么?”
“我老婆子在这儿等了许久了,又怕旁人看见,总算是碰到你们了。”老嬷嬷赶紧把胳膊上挎着的包袱取下来,一股脑往昔时怀里塞去。
“上回多谢你们搭救我孙儿,一直没得时间道谢。前些日子又听闻姑娘受了惊吓还染了风寒,也不敢来打搅。老婆子家里不宽裕,就这点儿东西尚拿得出手,姑娘和公子且收下吧。”
昔时把那包袱打开,见里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香料衣绸首饰还有剑穗,想来是她东拼西凑借了不少,见得如此情形听君哪里还敢收,忙把包袱拿来又还给她。
“姑娘收下吧。”嬷嬷颇感为难,“这都是老婆子一片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昔时因笑道:“正是知道婆婆家境况不好,我们自然没法收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听君忙点头,表示自己正是此意。
老嬷嬷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收回来又觉得不好,再送,他们也不收,左右迟疑之际。昔时将眼一低,在那包袱一角里,看到一对玉佩,他心中一动,伸手便捡了来,笑道:
“这样,我们两一人拿一个这个,也算是不让你白来。”
老嬷嬷盯着这玉佩,顿时明白昔时的意思,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这玉佩啊,正是一对儿的,早些年我儿子儿媳也带,眼下送给你们二位正和心意呢。”
听君听她这话不对,刚要推辞,昔时就把她手摊开,将玉佩合在她手心:“老婆婆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否则令她怎么安心呢?”语毕转头又对嬷嬷弯眼一笑:
“行了婆婆,我们也收了,您早些回去休息。离了你那小孙子这么久,不怕她又出事?”
“哦对对对。”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发觉自己离去太久,老嬷嬷鞠了一躬,“那老婆子就先告辞了。”
说完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往回廊行去。
听君心知无法,握着那枚玉佩,余光却见昔时翻来覆去的摆弄,似乎十分满意,她又不好再浇他冷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入怀中。
二人于栏上坐了一会儿,时候偏晚,因念着她玩了一夜想也是累了,昔时不便打扰过久,也自回了房间。
*
上元之后,白家也日渐忙碌起来。昔时也因琐事早早回了岳阳。
秋亦念着此次出门太久,只怕山庄里头那秋夫人早已不满,遂不再叨扰,简单收拾了一下,拜别白凌几人,带着听君欲回武陵。
将上马车之时,方简却忽然叫住她。
“小姑娘,你且随我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听君点了点头,正依言过去,秋亦倒也理所当然迈了几步,怎料方简抬手一立,挡住他:
“诶,这和姑娘家说的事儿,你来听什么。”
秋亦闻之眉毛就打起结来,心自不悦:“师父也是姑娘么?”
方简打着哈哈笑道:“那不一样,不一样。”
分明看见方简这是要和听君交代事情,白涉风机灵地往上一凑,笑道:“师兄不能听,我总是能听的吧。”
“随你随你。”方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将听君拉到那墙下,悄悄地道:“丫头,我这徒弟性子不好,你也知道,往后我不在他身边儿,就劳烦你多给看着他些。他不喜那秋家人,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可得多劝着他些。”
这话说得,倒有些让她犯难。
——他对我而言,是主子,我的话他不一定会听。
“诶,我教你。”方简笑吟吟地颔首,“这娃娃有个死穴,他啊最敬重他娘亲了,往后若是欺负你,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只管拿他娘出来念上几句,他准什么都应了。”
听君讷讷一呆,那边立着的白涉风虽看不懂她比划,可一听方简言语,也点头应和:
“对对,我师兄最怕他娘了。小时候每次他若是拿话堵我,我就提他娘,回回都能让他道歉。这招百试百灵,你放心。”他拍胸脯信誓旦旦。
听君有些汗颜地笑了笑,勉强点了一下头。
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在车边等着的秋亦,他双手环胸,虽是侧着脸,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瞥,似乎有点不安,那模样看得她也禁不住觉得好笑。
待这边方简唠叨完毕,听君才悠悠走到他跟前。
秋亦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方低低道:“我师父……同你说了什么?”
听君正准备抬手,却见方简在他身后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她只得讪讪一笑。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者冷冷一哼,自然不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拿话来搪塞我了?”话虽如此说,他也没再问下去,伸手托了她上马车,自己也随之掀了布幔进去。
“公子坐稳了啊!”
那车夫高声唤道,当下便挥了马鞭,车轮滚滚而动,马车飞快朝城门口驶去。
此次赶路不急,三日之后才抵达常德,城里的花灯尚未撤掉,马车行于街上,听君掀开帘子,就看得头顶挂着的一长串大红灯笼。想上元那日,这武陵应当也是十分热闹的。
眼下正值申时二刻,天气不好也不坏,明月山庄大门前,朱管家不住搓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便往前头小路上看上两眼。
昨儿就收到书信,说三少爷今日就将回府,早上无人通报,午间吃了饭,他就焦急地在门口候着,这会子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却还没瞧得人影。
朱管家摇了摇头,随即吩咐底下仆从:“我先回账房了,一会儿三少爷的车马要是到了,你们速速来告知于我。”
门边两个家仆正点头应着,忽而就听前方传来马蹄声响,那仆人忙道:“总管,好像是三少爷回来了。”
朱管家一个回旋转身,虚着眼睛朝那林中一望,果见一辆青色幔帐的马车朝此处驶来,他抚掌喜道:“是三少爷,一定是三少爷!”
白马在石灯柱前被车夫勒住,马车便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朱管家领着仆役快步上前,瞧得那帐子被人撩开,他赶紧施礼道:
“少爷舟车劳顿,老仆已备好热水,您可好生歇息歇息。”
下了车,秋亦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亦无别的什么吩咐。
这回江南之行,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月,之间也没见他捎来书信,打发人去临安那边问,又说那边府上的张管家已有数日不见人影。朱管家日夜担心不已,他把此事上报给秋夫人,不想对方却不以为意。
思及他们二人惯来不和,夫人想来不会搭理,而老爷又神志不清,朱管家本都打算派人去江南搜寻,怎料这时候却收到他要回府的消息。
带去的车夫和马车都已换过了,那随行小厮也不见踪迹,朱管家心头暗忖,这次前去江南,秋亦定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不过瞧他不说,自己也不便多问,正准备迎着秋亦回房,那马车内却又走出一个人来。
他还没转身去看,就听秋亦轻声道:
“早间雾气浓重,车沿上滑的很,你自己看着点。”
朱管家听之眉毛一竖,神色紧张地往那车内一瞧,但见一个温婉清秀的女子小心翼翼探出头,他定睛看了半晌,才讷讷道:
“这是……这是云姑娘?”
身侧,秋亦睇了他一眼:“怎么?很奇怪?”
“不不不,不奇怪不奇怪。”朱管家忙笑着应答,当即就明白了个十之八/九,“云姑娘那可是少爷的贴身丫头,怎会奇怪呢。”说完扭过头便对着听君道:“姑娘这一路服侍少爷也辛苦了,待会儿我让下人送些果点茶水过去。”
听君脚才刚落地,听着便是一愣。
这朱管家素日抠门可是出了名的,怎么如今大方起来了。
秋亦只随意点了点头,倒也未曾在意这些,想了想,又道:“老爷身子如何?”
“啊哟,还是老样子,前不久姜御医还大老远的跑来瞧了,给换了一副药吃,不过我瞧着没见好。”朱管家领着他一面往庄子里走,一面环顾四周,神色有些紧张,但见附近并无外人,才压低了声儿。
“三少爷……这二小姐和四公子回来了。”
“哦?”他脚步微滞了一瞬,眉头不由自主皱了一下,“几时回来的?”
朱管家道:“也就前几日。因上次老爷病发,那大夫说估计不行了,也就这一段时间的事儿了,想必他们俩便是为此而来的。”
“嚯?”秋亦冷冷勾了一下嘴角,“这不挺有孝心的么。”
“嗨,他们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呢?”朱管家将手一拍,急道,“二小姐看着都要嫁人了,巴巴儿的把那婚事拖了又拖,也不就是等老爷那份家产么?四少爷就更不用提了,他啊,比谁都眼红秋家的家业。”见他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朱管家斟酌了一番:
“三少爷……恕老奴多嘴,您这次回来可得小心些。”
秋亦哼了一声:“你还怕他们会杀了我不成。”
“诶,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老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谄笑着凑上前来,“不过,总得提防着点不是?”
“倒也是。”秋亦垂下眼睑,自顾沉吟思索。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