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2)
墓园的走道上长满了陈年的青苔,下雨天更是湿滑。霍音扶住脑袋拼命地让自己镇定,但越是想要镇定,却越是镇定不下来。脚下虚浮,她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夏天的衣物最是单薄,这一跤摔下去,霍音的膝盖、手腕、脚踝也都蹭破了皮,狼狈得不成样子。也就在那一刹那,疯狂疼痛的脑袋,带着遥远的记忆从她封闭的角落里喷薄而出。
然后,她的整个世界都毁了。
数年已久的记忆,在她眼前一遍遍的重现。记忆里的那些人鲜活灵动,像是能够依赖记忆长生。那里有她的父亲白振清、她的母亲许亦颜、她的小迟哥哥,还有那个……她曾经无数次信任过,却又被他欺骗的梁淮则。
记忆里的她,似乎曾经笑得酣甜。
——梁淮则,我想站在露台上嫁给你。然后,一转身就能看见白色的纱窗,数年常青的藤蔓。最最重要的是,有我心爱的梁淮则王子。
——梁淮则,我要种一颗仙人掌,因为仙人掌长大就会长出火龙果了。
画面由鲜明转成暗沉,所有曾经的欢笑,都在一瞬间转化为漫天漫地的恨意。她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
——梁淮则,你为什么要骗我?
——梁淮则,我恨你。
那些曾在梦里做过的画面,一遍遍在她眼前重演,而后幻化成为再也无法磨灭的事实。她想起了那些独属于白微娆的爱情,独属于白微娆的记忆,以及……独属于白微娆的恨。
父亲的惨死,邵迟的催眠,以及梁淮则在那十年已久的欺骗。她到现在都无法想象,当初梁淮则到底是如何在明知她父亲是被他父亲害死的时候,还能那样虚伪地欺瞒着她,然后看她一点点的沉沦,一点点地丧失自我。
如果说,曾经的白微娆,想起梁淮则的时候是满心满腹的甜蜜。那现在的白微娆,现在的霍音,想起梁淮则这个名字的时候,只剩下恐惧。
整十年的爱情,最后沦为恐惧,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而这种恐惧,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因为恨不了他,所以只能恐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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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梁淮则是在墓园的山腰下找到她的。那时候,她淋了一身雨,衣服也全都湿了,加之满身成片的泥土色,脏乱而又狼狈。
梁淮则替她撑着伞,另一边还不忘脱下外套,替她披上。他口气无奈了几分,弯下身替她抖掉身上的浮土:“是不是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感冒是会引起哮喘的。”
“梁淮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淮则脸色猛地一沉,勉强笑道:“霍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话音刚落,霍音就蓦地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原本优雅而平整的领子,在那一瞬间褶皱顿生。她的指缝里还夹带着些灰沉沉的泥土,落在他纯白的领子上,突兀而又惊心。
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喊:“梁淮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白微娆!”
她肩头的外套掉在雨水里,暗湿到找不到痕迹。
“你在胡说什么。”
“梁淮则,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从我告诉你,仙人掌上会长出火龙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梁淮则默然。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残忍。十年前,因为自私,残忍地把我困在身边。为了不让我知道,你父亲就是那个害死我父亲的梁成涛,百般隐瞒。”
她冷笑一声,源于鼻腔的声音,讽刺极尽:“以前是,现在也是。为了不让我知道,我就是那个死去的白微娆,你到底瞒了多少,我真是难以想象。”
“梁淮则,你是真的可怕,可怕至极。”
她用力推开他的手,沉黑色的伞扎在泥土里,雨水瞬间将两人淋湿。
她要走,他却猛地从身后环抱住了她,力气不大,却足矣让她动弹不得。
她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霍音,声音自然也不复之前的柔媚甜美。薄凉地,像是一把刺入他心底的冷剑,只消一刀下去,就足以将他冻结成冰。
“梁淮则,放开。”
“别逼我恨你。”
他迟疑许久,才慢慢松开了搂住她的那一双手。
她临走的时候,他还是舍不得。他舍弃了尊严上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小娆……”
她蓦地回过身,看他的眼神,犹如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梁淮则,你怎么有脸再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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