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是】

“唔……”

在医院的防火墙发现自己的踪迹之前，裴子宁迅速地撤回了自己的精神游丝，这一举动让他的大脑仿佛被人用力打了一棒子，顿时传来一阵闷痛，就算他咬紧牙关，唇齿间依旧溢出了一阵呻|吟。

付医生无数次想趁着对方虚弱自己，夺回自己大脑的主动权，却发现自己在觉醒者面前是那么的无助，毫无反抗之力。她意识道，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模样的人，比起那些需要自己帮助才能度过涨潮期的向导强太多。“脆弱”这个词，绝对不可能放在他身上，他也不需要哨兵的保护，这么多年来，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裴子宁靠着最后一点力气搜索着付医生的短时记忆，随后颤巍巍地朝她的操作台走去，根据他获取到的记忆信息，裴子宁熟练地打开了最下一层抽屉，顿时简直眼冒绿光——

他太累了，太饿了，他需要补充能量。

几乎是咬着包装纸，裴子宁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几根能量棒和巧克力。

吞咽下了一大口还没完全嚼碎的可可和脂肪，完全没时间品尝出任何味道，那一口口的吞咽物幻化成一股股的能量，裴子宁感觉到能量一点点的灌满自己的身体，他的精神更加集中，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能量和意识差不多恢复了七成，他才打量起还被自己控制着身体的女医生，有些狼狈地笑道，“谢谢款待。”

裴子宁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朝着医生走了过去，“刚刚血检报告上的异常数据，只有你知、我知，甚至这一切可以继续维持成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但我不会这么做，我想寻求你的合作。如果你愿意，合作的过程将不会那么痛苦；如果你不愿意，我将强行进行合作，而我不敢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你会经历什么。”

“现在你有权利二选一，自愿，还是被迫？”

“啊……”付医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话了，既然对方已经封锁了这个办公室，那么控制自己的发声器官也没有意义了，“你需要帮助……你的身体吃不消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但是帝国对向导，特别对没有配偶的向导是非常宽容的……”说道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对方又重新施加了控制，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而这一次的控制，让她觉得十分痛苦，她能感觉到对方深沉的悲痛、怒气、绝望，觉得心脏上仿佛压着乌压压的一层重物，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难受的感情渐渐传递到全身，所有感官都在诉说着痛苦，眼泪自觉地集聚在她的眼眶内。

——没有人会帮助我。

脑海深处，一个声音传递了过来。

——没有人能了解我的痛苦，失去家人，失去族人，失去家园。涨潮期到来，我却要经历好几倍的孤寂，灵魂早已被烈火烧尽，心灵早已被仇恨填满……

付医生意识到，对方正在经历一个周期性的涨潮期，抑郁孤单的心情达到顶峰，要不然做事这么滴水不漏的人，绝对不会向自己透露这么多相关信息。

“你想帮我么？”对方冷笑道，“正合我的心意，我需要强抑制剂，我知道，你作为向导领域的医学专家，一定有权限获得。”

“来，帮助我吧。我需要你的权限密码。”

付医生眼中的泪水已经缓缓流出，她以现阶段最大的限度，用身体动作和意识表示“拒绝”。

“那你就是选择‘被迫’咯，”对方自然而然地推断出来，接着悠悠地说，“你一定知道，每位向导，觉醒之后都会具有一种或几种天赋，有的少，有的多，有的技术拙劣，有的施展起来悄无声息。”

“制造幻想、思维控制、删改记忆……等等，越是能力强大的向导，他们具备的天赋更加独一无二。据说有的向导可以制造出令人恐惧到死亡的痛觉，据说有的向导可以贮存别人的记忆，曾经有位向导能够进行远程攻击，一人抵挡了敌军数百架哨兵机甲驾驶员的进攻……”

“我拥有的天赋之一，是能够看到人一生记忆的能力，我把它称为‘走马灯’……”

裴子宁的话语刚落，付医生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频率有时高有时低，她脸上的表情也千变万化，有时带着愉快的笑容，有时又悲伤痛苦。

如果让她戴上大脑连接装置，再接上特殊的投影设备，就会看到，她的大脑正在被迫地“回顾过去”，40多年的一生的记忆仿佛展现在一张张连续播放的胶片上——

38岁时，她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成为了主治医生，她尊敬的老师退休颐养天年。

35岁时，她和丈夫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健康的女婴，谢天谢地，不是向导。

33岁时，她手上的一位未成年向导在经历涨潮期的过程中不幸夭折，远离家乡的孩子无人关心，选区的政治家们只担心自己在下议院的席位。

30岁时，一心希望看到她成为主治医生的外婆去世了，用机器维持了5年的生命依旧没有办法抵抗死神的镰刀……

……

宇宙历516年，谢氏家族的一个小小的附属太空堡垒上，一个宁静愉快的两口之家变成了一个热闹的三口之家，喜得千金的男主人姓“付”。

付医生竟然能看见父亲母亲抱着刚刚出生的自己时的场景，她一直以为婴儿不会有记忆，原来这一切都埋藏在自己的潜意识之中。

在那一刻，她只想安详地睡去，犹如婴孩在摇篮之中，犹如胚胎回归母体的子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自己，毫无烦恼地沉沉睡去。

——啪！

脑内一片黑暗，表演谢幕，拉上了帷幕。

裴子宁细长的手指迅速在操作台上输入了一串数字，“下次你应该记住，不要再用出生日期做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