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少年无常】(1/2)
(一)见朱往事
见朱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死人堆里。
那些死人都是女人,白条条地袒露着身体,看上去刚死不久。
而自己和她们一样,身无片缕。
身体说不出的难受,脑子里一片混沌。。。
……
冷,身体几乎冷得掉冰渣子。她现在急需能够蔽体保暖的衣物。
……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她叫见朱,她要活着。
活着,没有什么理由,或许只是因为人生来的本能。
……
那个人黑衣白领,戴着方山帽,长得异常妖冶,不男不女,好像地狱来勾魂的无常。
“你是什么人?”见朱问。
她蜷缩成一团,尽力遮挡自己的身体,只探出一个头来——尽管对一切都感到懵懂迷茫,但有些道德观念已经潜移默化、成为潜意识里下意识的东西。
“哦?居然还有个活的?”那个人有些意外,反问她,“你是什么人?”
“我是见朱。”
“见朱是谁?”
“我不知道。”她摇头,“见朱就是见朱。”
那人笑了一声。
“你能给我一套衣服吗?”
“我可以给你衣服,你拿什么来换呢?”
“……”她现在真真是一无所有,除了她的名字,她能拿什么来换呢?她顿住了。
“既然一无所有,”那个人说,“那拿你的命来换吧。”
她的命、和一件衣服?……
见朱有些茫然。
她想拒绝,可是,她似乎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来换,换一件衣服的体面。
那个人已经越过尸山,来到她身边。
眼前忽然一黑,不过一眨眼间,她已经被黑色的外袍裹住,横在那人怀里。
那个人脱了自己的黑色外袍,剩下白色的长袍。
“你……”见朱有些意外,一抬头,却看见那人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低下头来,逆着初升的晨光,神色朦胧。
“记住,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
(二)
见朱睁开眼睛,方才朦朦胧胧的浅睡间,似乎又梦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此刻,天方蒙蒙亮,耳边鸟雀叽喳,杀手见朱正坐在树桠上,靠着树干休息。
做梦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做梦,说明她那时睡得有些沉了,放松了警惕,而这种时候,最容易让别人有下手的机会。
作为一个杀手,她素来睡得浅,极少做梦。刚刚或许是因为几日来不休不眠、过于劳累,而昨晚又吃了一些加了药物的食物的原因。
——她自然是知道那些土匪是不会这么好心给她酒食的,她百毒不侵,怎么会忌惮?
不过毕竟是药,吃多了终归是会有一定影响的,比如她刚刚稍微睡沉了,部分是因为几天来的奔逃,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食物里的药。
半宿的休养,见朱感觉自己的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身上的伤却恢复得不像往日那样快,右手手臂上、手掌、左肩肩窝和肩头,腿上,这几个地方被刀剑或者镖钉等武器重创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有的甚至在化脓穿孔……
昨天她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伤口的异常,她当时忙着去关家坡,没有在意。
化脓流血的伤口和衣物粘黏在一起,风干后成为一整块,一动身,就撕扯而疼痛。
见朱不禁“嘶”了一声,皱了皱眉:
怎么?她是在进入月明楼后才突然拥有自愈能力的,难道现在离开了月明楼,也就可能会失去自愈的能力吗?
她伸手摸了摸手臂上渗出的脓血,她现在得去找一些药来,杀毒消炎——尽管她以前仗着身体的独特优势,几乎没有怎么治疗过自己的伤,以至于到现在还不会自己处理稍微严重一点的伤。
一直昏天黑地地往前逃,也不知道逃了多久多远,见朱算了算,这大概是她逃离月明楼的第五天。
这两天来,遇到的杀手比一开始少了很多,也弱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已经逃出了玄霜教和月明楼势力核心的缘故。一来,追寻她的踪迹需要花费一番功夫,二来,他们或许尚未来得及组织更多的人前来。另外,前几天的厮杀,已经废了他们不少杀手了。
这是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但这样逃亡的日子不过才开始而已,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或许要等她死,她才能真正逃离这个江湖,逃离一切杀戮和恩怨。
见朱抬头,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晨光穿透枝叶的缝隙,在林中飘散弥漫的雾气下,有了缕缕的形状。清晨的森林里,是令人沉醉的清新空气。见朱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看到眼前随雾气而变换形状的光辉,只觉胸胆开张——她想,为了这阳光和不带血腥味的自由空气,一切都是值得的。
既然决心要逃离,不论结局如何,哪怕是死,都绝不会后悔!
她绝不要再回去过那种被人控制、没有感情、没有血肉的日子了,更何况,她已经回不去了。
(三)
夜,无尽的黑暗,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
万物寂寥无声,除了狂暴嘶吠的狗叫声。
片刻,狗子在发出一声垂死挣扎的哼叫声后,再没了声音。
流淌的血液仿佛拥有不尽的源泉,在泥地上浸噬出缕缕沟壑,又缓缓渗进泥土之中,成为杂草的养料。
血流逐渐停止了流动,颜色也变成暗黑。因为它的源泉正在被别人拖动,留下一道道血痕,最后被塞进了狭窄而肮脏的茅坑。
“他娘的!麻烦死了!一会儿还得弄些泥来盖一盖这些血,免得露馅儿。”
一个身材偏瘦但骨架显壮的男人在把尸体丢进坑里后,唾了一口,骂咧道。
“还不都怪你,李骡子,谁让你下手没个轻重!”另一个刚拖了一个尸体过来的、偏矮的男人对刚刚抱怨的男人说道。
“哎呀,好了好了!谁叫这两个老家伙和那个小孩儿话太多!打死了一个也不好让其他的还活着来坏事嘛!都这样了,先处理了再说!”李骡子不耐烦地提起那个刚刚拖过来的尸体,塞进了坑里。
“把这里搞得血腥味儿这么浓,怕是那个人一来就会发觉了。”
身后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
刚刚正在处理尸体的二人回头,拿火把一照,一看,却是个扛大刀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过束发之龄,正倚靠在旁边的稻草垛子上,脑袋枕着手臂,嘴里还咬着一根稻草杆,挑着眉,一副瞧不起人的狂傲模样。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你也来这里寻死?”李骡子道。
“我嘛?我是江湖未来的大侠!”少年道,“我来这里,目的跟你们一样。”
李骡子二人相视一眼,眼神里起了杀意:“和里面那几个一样,又是一个来抢生意的!”
二人抓起了放在一边的弯刀和斧头。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不是冲着玄霜教那一万两来的,我是因为和别人打了赌!”少年道,“而且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杀了曾经天下第一的杀手?”
“……是啊,李骡子,不久还有一场恶战,不值得在这里浪费力气。”
“……”李骡子略一思考,点了点头。
二人便又继续处理现场。
借着李骡子二人的火把光,少年瞟了一眼坑里冒出来的、已经断气多时的祖孙三人的部分身体,微微皱了皱眉,回过头,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不再去看。
已经是深夜,深林笼罩在墨黑的夜幕中,只有小屋内透过窄小的窗户投射出来的两三口颤动的火光。
火坑里的柴火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火星子不时炸飞出几点来。一般平常人家为了节省柴火,是舍不得在这样不算太冷的秋夜里,彻夜地燃烧柴火来取暖的。
火坑边上坐了几个人,或者说,几波人。
有的人围在火边,有的人坐在阴影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我李骡子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我们一起击杀那个人,事成以后,玄霜教的一万两黄金,我们五五开。”李骡子拍了拍刚刚和自己一起处理尸体的矮子的肩膀,道,“我和我兄弟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归你们。”
“凭什么!大家都出力,凭什么你们两个人拿一半?”一个胖汗提着自己的大锤愤愤起身。
“凭什么?”李骡子不屑地道,“要不是我和我兄弟杀了这屋子的主人,大家能这么就在这里埋伏等着那个杀手吗?”
“怎么不能?没了你,我们照样解决得了那三个人。”
“哟!你这是……”李骡子眼睛一瞪,弯刀就要亮出来,却被拿斧头的同伴忙按住了。
“李骡子,不要冲动!”
“这钱,不能这么分!”拿大锤的胖大汉嚷道。
“……”李骡子眼珠转了转,瞟了一眼围坐在火坑边的几个人,“那就四六开!”
“不行!”
“嘿?——”李骡子眼睛一瞪,就要和胖大汉打起来。
突然一声嗤笑,剑拔弩张的几人同时看去,是一个少年。
“又是你?!”李骡子道,“你笑什么?”
少年把脸一抹,做出严肃而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取笑各位的意思。只是……那个人都还没来,你们现在就争着分钱了,搞得好像她已经死在你们手上了一样?”
“嗯?你觉得我们杀不了她?”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好歹是天下第一杀手,等真的杀了她再来分钱也不迟嘛。”少年道。
李骡子想了想,便点点头,道:“那钱的事还是后面再讨论,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通力合作,务必斩杀杀手见朱!”
……
(四)茅屋围猎
小茅棚近在眼前,老远时就能看到林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见朱手里提着刚打来的两只兔子,遥遥望了一眼似乎就在不远处的炊烟,加快了脚步。
那位指路的猎户果然没说错,这里确实有人家户。
前日那些土匪送的,掺足了蒙汗药的酒肉已经吃完,她或许可以用这两只兔子,去农户家换一些东西。以前有人这样教过她,那似乎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的记忆已经模糊。
然而刚走近茅屋,一种不好的直觉便涌上心头,清晨的空气里,似乎掺杂着什么特殊而熟悉的气息……
见朱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断续刀,脚下却没有慢下来。
一个小孩子从不远处一路朝她的方向跑了过来,在离她不到几步远的时候,突然被石头一绊,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见朱停下脚步,看了小孩儿一眼,环视四周,无动于衷。
片刻,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扶起地上的孩子,嗔怪了一句。
见朱走近,提了提手上的兔子:“夫人,请问,你这里可以换些东西吗?用这两只兔子。”
“可以,你想换什么?”妇人道,“两只兔子可换不了太多。”
“衣服或者吃的都可以。”
“行,那你跟我过来。”
见朱方一走进门,忽觉脚下一动,头上就盖下一片铁钉网,脚底的泥土一松,另一方布满长钉的铁网格破土而出,上下两方铁钉网急疾向其中的见朱夹去。
见朱纵身跃开,方才领她进门的妇人不知何时已拿出一把长刀,趁势一刀劈了过来!
屋内早已经埋伏的另外两个人此时也已经跳了出来,三个人一齐将杀手见朱围住。
“……”
三个埋伏的人咽了咽口水,原本以为自己会干净利落地出手,但在真正面对这个提着刀,站在他们中间,杀人无数的天下第一杀手的时候,他们依然不禁胆寒,手心里满布冷汗……
“杀!”
一声壮胆的呐喊,三个人向那个杀手冲去……
阳光透过破陋的窗户,映着刀尖滴落的鲜血,杀手的脚下是横躺的三个尸体。
屋内方才的杀戮不过是一个开场,屋外,明处暗处,已经埋伏了来自各门各路的不知多少杀手……
……
当杀手见朱满身是血地提着刀从小屋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日夕之时。
不久前炊烟袅袅的小屋,已经寂无声息。
黄昏之下,乌鸦嗅着血腥,盘旋在茅屋上空,发出兴奋的尖叫。
(五)林中少年
树林中光线昏暗,归鸟啾鸣。
脚步踩在断枝枯叶上,发出咔嚓的断碎声。
一阵风从后面袭来。
见朱突然停下了脚步,抽刀,往后一挡——
“当——”一声金属相击的震鸣声,背后砍下的大刀被断续长刀挡住。
见朱低腰,一个旋身,已经来到了劈大刀的人身后。
那人一惊,提脚将失去格挡后插入泥土中的大刀一踢,借力将大刀提起,奋力往后一甩,想要劈中身后的杀手。
见朱有些惊讶。
——用大刀的人空有一身力气,武功却很一般,手脚上的功夫毫无章法,好像哪门哪派的的武功都有一点影子,又分不清究竟是哪门哪派。
之前来杀她的杀手,要么是月明楼精心训练的杀手,要么是江湖各路武林人士,武功不会太差,而这个……这个的武功看似包含了各家各派,却是所有来杀她的人里最差的,不过是入门级别罢了……
无心白耗力气,一脚踢飞那把大刀,见朱顺势把刀架在了大刀的主人脖子上。
见朱看了一眼躺在她刀下,瞪着她,一脸不甘心和视死如归的刺客。
这是一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
像往常一样,她收回了刀,转身便走。
“你……你不杀我??”少年有些惊讶。
见朱停步,转身看了一眼少年,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刀法生疏,恐怕刚出道不久……听我奉劝几句,趁着手上还没有多少鲜血,回去好好过安生日子吧!”
说罢又继续自己的道路。
“刚刚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多一条又怎么了?”少年小声嘟哝着,像是在同杀手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杀手身形顿了顿,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走。
“哎!……”少年叫了一声,忙爬起来,追了上去,“什么安生日子?男子汉大丈夫要闯出一番名堂,流点血有什么好怕的!像你这样躲躲藏藏的才是懦夫!……”
察觉到杀手突然冷厉的眼神,少年声音渐小了下去,咽了咽口水:“不、不过……你是个女人……”
“……”
“别跟着我。”
“你没杀我!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见朱顿住,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哦,当初那个人在死人堆遇见她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救了你,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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