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上）（2/2）

望着双眼忽然空洞的李老师，于妗婉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李老师回顾神来，冲于妗婉表示歉意地笑了笑。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没想到陈诺和我一样，也一直无法打开心结。我今天告诉你之后，如果你能帮助陈诺同学，我会很开心的。”

于妗婉当下一喜，没想到李老师居然还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她立马放下杯子聚精会神地听李老师娓娓道来。

“陈诺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当年她有一个同桌叫钟七七，她们俩每天都形影不离，关系好得像一个人。但是当时学校有一个小团体，到处欺负同学，为首的女生是我们这里区长的女儿。这个小团体的学生家里非富即贵，被欺负的同学只能忍着默不作声。我向校长反应过很多次，但是校长表示也束手无策，还让我好好上课，不要多管闲事。”

听到这里，于妗婉气的咬牙切齿，这算什么校长嘛？校园暴力都不管！

“陈诺家里很有钱，那个小团体倒不敢对她有什么过分的行为，只是她的朋友钟七七考上我们学校完全是因为成绩优异，家里条件很贫困，父亲出轨留下她和母亲两个人。而她的母亲又只是一个早点摊的摊主，所以那个小团体经常趁着陈诺不在的时候欺凌钟七七。每次陈诺发现之后都要去警告那些欺负钟七七的学生，但是由于他们之间的家庭条件旗鼓相当，家长也不愿意撕破脸皮去管小孩子的事情。所以陈诺每次的警告没有什么用，钟七七还是会被欺负。”

于妗婉没想到，200年后校园暴力还是如此猖狂，本应该教书育人的地方却充斥着社会的那一套，拉帮结派，校领导欺软怕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长纵容孩子去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于妗婉想到自己在原来的世界看过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有的孩子就是孩子，有的孩子就是畜牲。”

“有一次陈诺参加了一个游学项目，就是一群有钱的家长去送孩子到国外的学校待两个星期，去涨涨见识，顺便镀金，毕竟现在内卷要从孩子抓起。实则这个游学项目也没什么用，除了少数几个人，剩下的都是去吃喝玩乐的。”

李舒顿了顿接着说道，“就是那两个星期，陈诺不在，小团体里的几个人把坏心思放在了钟七七的身上。平时有陈诺在，他们还能收敛一点。现在陈诺一下子走了两个星期，他们就肆无忌惮地去欺负钟七七，还把之前陈诺警告他们的旧账算到钟七七身上。那个时候我不仅要备课上课，身为班主任还要忙着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能尽量让钟七七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李舒说着说着就开始抽泣，于妗婉手足无措地递上纸巾。

“我特别后悔那个周一早上，我去开班主任例会。结果突然有一个学生闯进来说有人跳楼了，当时所有老师和校领导都混乱了，大家急忙跑去现场。我拨开围着的学生，就看见钟七七躺在血泊之中，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李舒捶胸顿足，“那群学生根本不配称之为人！他们把钟七七堵到卫生间，对她拳打脚踢，还扒光她的衣服录了视频。那群混蛋威胁她，如果不乖乖听话就发到网上去，还会利用家里的关系让她滚出这个学校。”

后来钟七七实在是忍不了了，就在周一早上一个人去了学校顶楼一跃而下，她把所有事情都写在了遗书里。可是终究一个普通老百姓是斗不过那些家长的，他们官商相护，赔了一笔补偿金就不了了之。

陈诺回来的时候，钟七七的骨灰已经下葬了。她疯了一样地去找那些混蛋，可是那些人的父母早就为了掩人耳目给他们办了转学。她转头去求助自己的父母，希望能获得帮助，为钟七七讨个说法告慰在天之灵，让那些混蛋绳之以法。可是陈诺的父母却拒绝了，因为他们觉得陈诺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不是为了一个逝去的朋友与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家庭对抗。

陈诺只是一个初中生，力量还是太弱了，除了崩溃她什么也做不到。自此以后，陈诺变得沉默寡言，起初还去找钟七七的母亲，后来钟七七的母亲伤心过度在一个晚上搬走了。陈诺更像是失去了寄托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眼里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中考结束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陈诺。她，应该也恨我吧。”李老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对不起钟七七也对不起陈诺，陈诺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钟七七，我没有做到。”

告别李老师，于妗婉坐上了返程的车。

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这个故事太沉痛了，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是陈诺，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能怎么办？一个无依无靠的初中生，自己的朋友含冤而死，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可是没人能拿凶手怎么办，就因为这些凶手家里有钱有势，就因为他们没有到14岁的年龄不能判刑。

于妗婉可以体会到陈诺那时的无助与悲痛，一个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现在的陈诺就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这个世界唯一留下陈诺的理由，大概就是那些凶手还未绳之以法吧！

第二天没有课，于妗婉给温漠希和陈诺发了信息，约了一个地点去讨论小组作业。于妗婉倒是不在乎什么小组作业，只是想去和陈诺说些什么。不完全是为了攻略她，只是想安慰她。

陈诺到的时候，发现于妗婉正在对着温漠希撒娇，嘴里哼哼唧唧的，逗得温漠希连连求饶。她没有发现自己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嘴角弯了弯。还记得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子也会向自己这样撒娇。

“陈诺，你陪我去厕所嘛！我一个人去厕所可能会迷路哎！”

“陈诺，今天作业好多哦！你留下来陪我一起写吧，求你啦诺诺！”

“陈诺，你好好享受游学时光，我等你回来，我新学了一首歌，你回来给你唱哦！”

陈诺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神异样，她急急忙忙地跑到钟七七的座位，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陈诺去找李老师，苦苦哀求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陈诺跑到墓地的时候，钟七七那么大一个人躺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黑漆漆的盒子，钟七七怎么会喜欢黑色呢？她最怕黑夜了，每次下晚自习经过没灯的走廊钟七七都要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

可是现在，钟七七，她的钟七七，被放在了一个里外都是黑漆漆的盒子里，她要是害怕怎么办，她害怕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陈诺忘记了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晕过去后被人送回了家，醒来的时候他们说钟七七已经下葬了。

于妗婉的嬉笑声一下子把陈诺的思绪扯回到现在。

“陈诺，你来啦！我们等你很久了。”于妗婉发现呆呆站着的陈诺，赶忙招呼她。

“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情迟到了。”面对着于妗婉，陈诺的声音不自主地软了下来。难得主动解释了一下，如果别的同学发现高岭之花陈诺还会和别人道歉解释，一定会大跌眼镜。

三个人的效率很高，准确地说，陈诺的效率很高，带着于妗婉和温漠希一顿操作，理清了思路和方向，三个人头脑风暴，很快就把方案大概的提纲确定了。

“这几天我抽空把方案做出来发给你们，你们有什么建议直接改动就可以，我先走了。”说完陈诺就准备起身离开。

于妗婉叫住了陈诺，“到饭点了我们三个人吃完饭回去吧？附近有家烤肉店味道还不错，我们可以边吃边讨论方案。”

温漠希也附和着，陈诺迟疑了一下，也点头同意了。

【陈诺进度20%】

吃烤肉的时候，陈诺用夹子翻来翻去防止把肉烤糊了。于妗婉发现陈诺的手指好好看，每一根都细长细长的，陈诺又生得白净，指尖都是白白嫩嫩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于妗婉突然抓住陈诺的手，“陈诺你的手真好看，不像我的乌鸡爪子。”

于妗婉把陈诺吓了一跳，烤肉掉在了地上。

【陈诺进度30%】

于妗婉：？？？

哈？？？

我干了什么？进度怎么突然涨了百分之十？

陈诺认真地盯着于妗婉说道：“我有个朋友说过和你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

看着于妗婉不解的样子，陈诺解释道，“她说我的手好看，说自己的手像乌鸡爪子。”

于妗婉恍然大悟，一下子猜到了陈诺所说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钟七七，没想到钟七七对陈诺而言这么特殊，只是一句话而已，自己辛辛苦苦跑了一趟才涨了15%。于妗婉不免在心里偷偷吃味。

晚上于妗婉躺在寝室的床上，盘算着接下来怎么攻略陈诺。

这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恭喜你，于妗婉，第一天攻略陈诺就完成了三分之一。”

于妗婉已经习惯了系统神出鬼没，“你说，陈诺对钟七七的感情只是朋友么？为什么我感觉钟七七在陈诺的心里远远比朋友来得重要。”

“我没有感情。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于妗婉对这个白痴系统的反应早就料到了，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不再理会系统。

周六中午，于妗婉才睡眼朦胧地出现在校门口。

好不容易没有课，要是放在原来，于妗婉必然睡到下午才起床吃饭，可是今天她必须去拜访陈诺的父母，毕竟地址都给了，不去一趟了解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于妗婉在车上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司机把她送到了一个别墅区。于妗婉不禁咋舌，虽然自己家里也挺有钱的，没想到陈诺家更有钱。于妗婉根据地址找到了陈诺家，按了几下门铃一位老妇人打开了门，听说是陈诺的同学立马把于妗婉迎进门。她给于妗婉倒了一杯水就去上楼叫陈诺的父母。

看着眼前这对气质绝佳的夫妻，于妗婉大大方方地介绍了自己，“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陈诺同学的好朋友，我今天来找你们是因为我想为陈诺做一些事情，希望能够听听你们的想法。”

陈诺父母听到是陈诺的朋友，放下手中的文件就下楼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陈诺就与他们夫妻二人产生了隔阂，高中毕业填志愿，更是选择了距离几百公里的浮光大学。除了过年的时候回家待几天陪爷爷奶奶，剩下的时间寒暑假都不回来，也从来不接他们的电话，星环的信息更是不理会。

陈诺学习好，奖学金把学费全免了，平时还参加一些竞赛项目或者是做家教，那些钱完全够陈诺生活。可以说，陈诺不仅是精神上不再依赖他们，经济上也不再依靠他们。

所以于妗婉的到来，让他们夫妻二人又惊又喜。

当听到于妗婉说，那件事情给陈诺带来的伤害和改变，他们表现地非常后悔。

“小于啊！叔叔阿姨其实特别后悔，当年没有帮助陈诺去将那几个学生绳之以法，我们确实自私地不想惹上麻烦，哪怕蒙蔽了自己的良知。这些年我和陈诺他爸越来越后悔，如果当年我们帮助陈诺，那么现在也不会和诺诺变成了陌生人。”

于妗婉在此之前，其实对陈诺的父母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对他们的做法表示很厌恶。但是今天听到他们的忏悔，于妗婉好像释怀了，毕竟他们辛辛苦苦在这个社会上打拼，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女儿的朋友已经去世了，为了孩子之间稚嫩的友谊去铤而走险，试问有几对父母能做到呢？

“叔叔阿姨，解铃还须系铃人，事到如今想要帮助陈诺解开心结，只有将当年她没有做到的事情做到了。我的意思是，我要帮助陈诺把那些凶手、那些帮凶全部送进监狱，你们能理解吗？”

陈诺爸爸激动地站起来：“孩子！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陈诺不说我也不确定，我只有陈诺这么一个女儿，谁弄我女儿我就弄谁，你们放手去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尽全力，虽然可能晚了，但是我们当父母的，还是想弥补当年对孩子造成的遗憾。”

有了陈诺父母的表态，于妗婉的心总算落下来了，要不然就凭她和陈诺两个大学生，真的有点困难，现在有了陈诺父母的支持，想必开展起来更容易了。

现在就差一个地方没有去了，之所以把钟七七母亲的家留在最后，其实也是于妗婉的一种逃避。于妗婉实在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往黑暗的地方想，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早点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可是一个母亲失去女儿，那是实实在在的痛，一辈子也无法抹去。自己作为一个旁人，去不断地揭伤疤，这样真的对么？

系统好像感应到了于妗婉的惆怅，难得正经地说了一段话，“我们开发这款游戏另外的目的就是让玩家学会尊重别人的伤痛，世间有那么多的遗憾，每天发生着很多我们不愿意提起的事情，玩家能做的就是在游戏中以特殊的方式去推动事情的发展。”

于妗婉听完这段话，想到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家人，那些人有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有的在这个世界上却早已形同陌路。她现在要做的是帮助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讨回公道，她不是在揭伤疤，她是在擦拭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