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风（1/2）

耶挪心里有事。

从北境朝远处看，就能望到从丘栾的夹缝中露怯的日光，虚虚照了一层，看起来很不真实。耶挪在马背上，眼前所谓美景尽收眼底，他一直读不懂大虞人的诗词，明明像这样美的景色他该与亲爱的姑娘在一起，相拥着抵御寒冷，共同为着难得的安宁举杯庆祝，可是拜尔的一道命令直接将他死死困在了这不属于他的地方。

北骊不是古羌。

耶挪没有什么惊人的过往，没有让人觉得很厉害，或是很可恶到一直要待在别人的家里做这样坏的事情。他是能有机会拒绝的，可是并不能。耶挪有一个心爱的姑娘，是在没有答应拜尔来北京做先锋队之前。那个姑娘只喜欢耶挪给他磨的白玉石珠做耳坠，他们一起在战场上捡到了由斯，曾经想过要和由斯一起生活的。

厉埏川没有采用之前想的法子。

他们相识的地点是古羌的一个湖泊边上，那个湖在冬日结冰时就会变得和渃溪水一样，远看湛蓝近看带青，若是没了这天然的颜色，那就像是装饰姑娘的白玉石珠一样，在灿烂的阳光下映照着稚嫩却又纯洁的面容。这个湖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栖夜。

盘梯接元气，半壁栖夜魄［1］。

耶挪看到厉埏川之后并没有很惊讶，消息早就已经传到了，只是他一直挂心着，若是厉埏川回不来北骊，他便会加快速度，争取早日回家。没想到这样快，厉埏川就迫不及待与他对上场。耶挪的刀挂在腰间，他没有拿出来，只是看着厉埏川微微点了点头。

“多年不见，”厉埏川朗声说，“耶挪，你这些年看起来过得不是特别好，瘦了许多。”

耶挪看向厉埏川：“用你们的话，彼此彼此。”

厉埏川勾着唇角：“还不容易碰上一次。耶挪，是要在马背上叙叙旧还是刀剑上见真功夫，这一回我听你的。”

耶挪抬眸，他朝身后看了一眼，似乎下定决心来抽出了刀身，却没有将刀尖对上厉埏川，他只是说：“没有打过，今日先切磋切磋。”

“切磋作何道理？”厉埏川问道，他想了想说，“我若是将恶邪拿出来，今日咱们就得非死即伤，你可要想好了。”

耶挪笑了笑，他轻轻转着手腕，迎上厉埏川：“那便来吧！”

“上！”熊正毫从厉埏川旁边绕过去，厉声喊道。

耶挪和厉埏川碰到了一起。恶邪刀身重，不过耶挪的也不差，厉埏川庆幸伤口是在左臂，他尽量不碰左手，除了挥刀时会撞到。耶挪甩出刀刃，却很快抓住刀柄，没让厉埏川的恶邪乘虚而入，反而朝后直接劈了过去，厉埏川微微蹙眉，仰倒在马背上，竹石极速转了方向，厉埏川趁机坐直起了身。

“你反应变得更慢了……”耶挪抬首看他，“冠军侯，你退步了。”

厉埏川沉声说：“这才刚刚开始。”

竹石扬蹄而上，厉埏川借着竹石的冲力重新到了耶挪身旁，耶挪却摇了摇头。他看出来厉埏川和之前很是不一样，他似乎在隐藏着什么。耶挪拖延了许久，认真观察才发现厉埏川的动作不干净利落，是因为他左手根本使不上劲。

“原来如此。”耶挪默默念到。

熊正毫相信厉埏川的实力，也相信禁军不会被这样的生疏场面逼退。他能在这些人身上看到那时熊正习遇到的情况，同样是一段很平静的开场，没有嘶嚎声却隐隐透着不会轻易消散的杀气，这对熊正毫来说并不陌生，他的盔甲上染了这些人的血，抬手抹一把脸，都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可是没有办法，这些人本不该死。他们都与这些争斗没有关系，他们只是被权利者握在手中，随便轻轻一句话，就能将他们放弃，彻底放弃。

反过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熊正毫不想辜负厉埏川，所以一直深入战场，带着禁军愣是杀出来一条血路。古羌人的特点就是力气大比较挡地方，但是他们总是会被体型影响，很难在重重一击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下一步，熊正毫摸透了他们的特点，随即将速度提快了，他不在乎能杀多少人，只要最后能让耶挪彻底退回去，这一场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胜了。

他在空地上朝后退了几步，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厉埏川的身影。但是他看不到，在马背上都看不到，熊正毫微微皱眉，想着先带着禁军控制好局面再去帮厉埏川，没想到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眼前就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看到的或许不是全局，但是禁军现在是被反过来压制的。熊正毫是想着逐个攻破，没想到古羌竟然很快变了法子，两人相互配合着将后背交给对方，然而禁军里还有些北骊人，他们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只能单打独斗。

熊正毫咬紧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他将刀身杵在地上，借着刀柄的力翻身过了几个人，在禁军帮他处理掉背后盲区时他一把抽出刀身，朝着那个代替耶挪指挥的人挥过去。

杀了他，效果也不算很差。

熊正毫还没到他身边，那人反应极快，长臂一伸拽着熊正毫手臂过肩摔，另一只手让熊正毫握在手中的刀脱飞了出去，他甚至没有看他直接将人从背后摔倒了自己面前。熊正毫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感觉到疼的时候发现眼前多了一张很是令人惊恐的脸，那脸上的刺青骇人，看起来就像是怪物一般。

“……”熊正毫还没哼出声，那人就当面一拳砸下来，熊正毫赶忙翻身滚了两圈，看到他躺过的地方被砸出来一个坑。这要是砸脸上他脸得扁。熊正毫松了一口气，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你谁啊？”

那人不甚理解的看着他，熊正毫一拍脑门：“害，我忘记了你听不懂人话。”

“呀啊！”那人听不懂熊正毫的话，但是看他的表情太有挑衅意味，便发了怒，扔了刀直接朝着熊正毫跑过去。

熊正毫脸色突变，他还没做好准备，一拳就砸到了他面颊上，熊正毫牙都快被打掉了，他双手握不住那人的手腕，被那人直接拽着甩了出去。

“我去，你力气这么大吗？”熊正毫舔了舔牙齿，果然觉得有点铁锈味，他皱眉看向那人，“我可不手下留情了，你再这样打我我一定会打死你！”

那人没等熊正毫把话说完，就三两步跨到他面前直接想将人举起来，熊正毫赶忙躲了过去，他在那人身边绕着圈转，一边跑一边大声问：“你叫啥名字啊，回头教我练练力气，你这人倒拔垂杨柳绝对没问题！”

那人听不懂熊正毫说话，他还滔滔不绝的，那人生气吐息半晌，在原地忍耐片刻，突然伸臂一挡熊正毫直接被拦在了半路，他变了重心往后靠，赶忙将自己的刀拿到手上。

那人这才没有追上来。熊正毫吐了口血沫，他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臂，轻声说：“力气我斗不过你，这个你可就别想着赢过我！”

厉埏川与耶挪纠缠着下了马背，他将左手背在身后，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跑。耶挪不明白厉埏川想要做什么，他没有追上去，等着厉埏川朝自己攻过来。

耶挪候了一会儿，厉埏川才折返回来，他走得慢，耶挪歪着头看他，厉埏川便将恶邪直接抛过去，耶挪抽出刀挡了一下，兵器碰撞铮鸣响，厉埏川直接窜到了耶挪面前，将人手中的刀夺了下来，恶邪重新回到了厉埏川手中。

“所以你方才跑那么远，”耶挪苦笑道，“就是为了将我的刀拿过去？冠军侯，你现在做事我可是越来越不理解了。”

“这不是你该理解的事情。”厉埏川沉声说，“你不是跟着拜尔吗，怎么突然来了白石部？”

耶挪没动：“打了这么久了你才想着问我这个问题，冠军侯这算是延误战机吗？”

厉埏川与他过了两招，他这回用了左手，耶挪比较震惊，但他下盘甚稳，厉埏川力道再大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用，可是仅是维持了十招，耶挪便开始松动了。

耶挪顾不上说话，厉埏川弃了刀就是因为自己现在用刀他就会一直处于劣势，厉埏川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耶挪知道厉埏川的心思，可是没有想到厉埏川会用这种法子。他不擅长凑近打，他只喜欢刀剑乱舞。

耶挪渐渐乱了分寸，他无奈之下只能受了厉埏川一掌，只是厉埏川左手打过来的并没有什么杀伤力，隔着盔甲疼得也只是厉埏川，耶挪往后退了几步，隔着厉埏川的手臂将人一拳打了出去，旋身抄起刀身就跑。

马匹寻着耶挪而来，耶挪跨上马背直接朝着主战场而去。厉埏川站直了身，左臂还好虽然感觉到疼但是好歹能动，厉埏川握紧了恶邪刀身，竹石正好撞开几个古羌人朝着厉埏川来。

熊正毫终于看到了厉埏川，他惊喜之余却也见到了耶挪朝着自己这边来，估计是为了自己缠上的这个人。

“我就知道你很重要！”熊正毫踩着那人的膝盖上去，要扭他脖子，那人却直接弯下腰，双手朝后抓到了熊正毫盔甲，抓着他腰带将人甩前来，接着就又是一拳。

熊正毫都快被打生气了，次次都是左脸，他忍耐片刻，抓了把土甩到了那人眼前，这才趁着间隙朝后退了两步。

“侯爷！”熊正毫踩着一个人的肩膀抢下一匹马就朝着厉埏川去，耶挪看到了熊正毫，正要半路反过来打他，厉埏川就追上来了。

厉埏川很快与熊正毫到了一处，厉埏川皱眉看向他：“怎么成这样了？”

熊正毫低下了头，厉埏川仰首：“那是刺青，耶挪的副将。”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