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2)
那些小鸟原来也不是摆在那里做样品的,一见她稍有动静就赶紧过来,嘘长问短。喝水吃饭都有人喂到嘴边。她活了这三十几年,也算尝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怎么一回事。
她已经看惯了她们那花红柳绿的装扮,非但不觉得刺目惊心的吓人,还蛮好看。
“皇妃,该喝药了?”脑袋俯身过来,轻柔的说道。
“还喝?”她苦着脸,往后躲了躲。这几天饭没吃几顿可口的,这苦药汤子倒是管饱。每天刚吃过饭,药就来了,满满的一大碗。喝的她现在一闻到那股味道,胃里就冒酸水儿。
“不喝药皇妃的病怎么会好呢?来,皇妃张嘴,奴婢在这里面调了好多的蜂蜜,一点都不苦。”
脑袋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哄孩子的:宝宝乖,这是糖药药一点都不苦。
可她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由着脑袋把勺子里的药吹凉了,再小心的喂到她嘴里。
她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听脑袋的。因为脑袋对她的悉心照顾,也因为脑袋是这一群小鸟之中她惟一一个能认住长相的人。不由得就心生依赖。
至于其他的小鸟,她就只能靠衣服的颜色来辨认了,若是一换衣服就再分不清谁是谁,所以还是统称她们为小鸟。
喝完药后,她通常会睡一会儿。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种负罪感,这红日初升催人奋发的大清早就整铺大盖的睡大觉,怎么都觉得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该做的事。可她是哪样的人?又该去做什么?却再想不起来。
吃饭,喝药,睡觉,再吃饭,再喝药,再睡觉。这就是她每天所做的事情,这就是她的一天。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瞅着四柱大床顶上覆着的雪白的麻纱帐子发呆,想弄清楚自己是谁,可是脑袋里没有一点库存资料,只能作罢。
慢慢的她发现,小鸟们和那位黄子一样,对她照顾有加,却更像是不得已而为之。尤其是小鸟们,竟像是怕她一样,一看见她眼风扫过来,一个个就慌忙垂下了眼睛。不敢和她视线接触。再没有听到过刚醒来时那好听的小鸟叫,屋里常常是死一般的寂静。诺大的屋子,里里外外二十几个人,除了走动时衣裙的窸窣之声,再没有一点动静。
“嗯!”她实在是闷的发慌,就重重咳了一声。
“皇妃,你想要什么?是不是想要方便啊?”脑袋的脑袋马上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她的脸上看不出惧怕,眼神里的关切也比较真诚。
“我,……好闷哪!闷死了!还得这样躺多久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呢?这到底是什么病啊?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一口气说完,又被自己这连珠炮似的语气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竟是这样说话的?
“皇妃你总算是好了!”脑袋一听这话竟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忙头一低,擦了擦眼睛。可喉间哽咽,再说不出话来。
这就算好了?她却想道,人还在床上躺着,脑子里空空如也,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这就叫好了?那她以前得是什么样儿啊?又瘫又傻?不会吧?
“皇妃你别急。你才刚醒过来,需要卧床静养。过些日子自会好的。”脑袋稳定好情绪,才又说道。
“可……”她张了张嘴,可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想不起来该问什么。
“皇妃不用多想,大夫都说了,皇妃只是暂时有些记忆失常,日后自会都记起来的。”脑袋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跟着说道。
她听他们说话直觉得别扭。本来想问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也不清楚究竟是人家别扭还是她自己别扭,所以还是少说为妙。
脑袋轻轻把她蹬开的被子掩好。见她眯着眼睛,就也不吱声了,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拿出丝巾绣了起来。只见她微侧着头,一手拿着绷着丝巾的竹绷子,一手拿着细细的银针,飞快的一上一下,动作轻巧而熟练。头发散落下来,她就用针一挑,将头发撩上去。也不怕扎着。
好像每个小鸟都有一套这样的家伙什儿,一闲下来就拿出来缝几针。
看着看着,她不觉眼睛发涩,又打起盹儿来。
“皇妃,老夫人打发人来看皇妃来了。”又是脑袋轻声说道。
“哦。”她眼睛也没睁,只应了一声。
每天来例行问候的人除了那位黄子,再就是这位西府的老夫人了。当然,并不是她老人家本尊亲自前来,是‘打发’人前来,表示慰问。每每送走来人,小鸟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就算老夫人派的人也从来没实地来过,都是在两府之间的园子里给那里的婆子传话,婆子们再出来给外面的丫头转达,外面的丫头再传给屋里的丫头,如此一级一级的把老夫人的深切关怀传达过来。
好像她得的是什么传染病,一过来就会被传染一样。
小丫头们就是为这个生气。嘀咕着说什么还不如不来呢。说皇妃怎么也是大病初醒,可身为长辈的义王和老夫人却一个也不来。脑袋总是厉声呵斥,不让她们乱说。
她倒是无所谓,没人来正好。刚醒来的时候她尚不知道老夫人是谁,就问脑袋。脑袋想了想才说:“就是……,是皇子义父的母亲,皇子的义父也就是当今的义王。”
脑袋看着她,想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可她只是“哦。”了一声,就转开了视线。
她对绕口令没兴趣。再说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有闲心去管这些个旁枝末节闲杂人等。
“那奴婢伺候皇妃坐起来吧?”见她没反应,脑袋上来就要扶她。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还得她出面接见。这可不太寻常,莫非老夫人今儿个亲自来了?她身子往下一出溜,捂着被子说道:“我,我头疼。”
“又头痛了吗?碰到哪里了?要不要奴婢看一看?”脑袋慌得又把脑袋凑了过来,想抬起她看她的后脑勺,又不敢乱动,只不知所措的扎撒着两只手。
她的头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看脑袋她们紧张的什么似的,她稍微一动就赶紧上来问头痛不痛啊头痛不痛啊。她不由得就学会了拿这个做借口。遇到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就说头疼。
“那奴婢这就去告诉奶妈,让她先回去吧。皇妃你好好躺着,切不可再乱动了。”脑袋心有余悸的说道。起身要向外走,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有事,就又停了下来,犹豫着说道,“皇妃若是支撑的住,要不就让奶妈进来吧?奶妈惦念皇妃,今日亲自过来,说她就想看皇妃一眼。”
脑袋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皇妃你不用说话,就让奶妈看看你真的好了,她便也放心了。”
“嗯。”她还是摇头。什么老婆子奶妈子乱七八糟的,她谁都不想见。
脑袋无奈,只得去了。
不是她诚心让人失望。只是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见人?跟人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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