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1/2）

终于在一片静谧里传出了压抑着的哭声，那是被紧憋在喉咙里的啜泣，不想让人听到却又不由自主。寻声追去，我们终于在大片倒扶的灌木中找到了活人，一共四个，个个狼狈不堪，有满脸是血的，有被打断了胳膊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但这不是重点，也不是眼下我们所能顾及到的，相对于地上躺着的，他们的悲痛似乎比身上的伤要严重得多。

地上躺着的是死啦死啦要找的人，此时他很安静，比起睁着眼睛时要少了很多刹气。在硝烟的掩盖下，我突然发现他竟是个很清秀的年轻人，如果不是盛装在军服中，他一定会是个湖畔青山间儒雅的文人墨客、从水墨丹青里走出的翩翩公子。看到死啦死啦来了，另几个很识相的自动闪开了空隙。

死啦死啦轻轻挪开了他一直搭在胸口的手。那里有一块铁制的家伙，已经看不出形状和大小，因为仅能见到一个锋锐的尖头，其余的部分早已深深嵌入了胸膛。似乎被惊动了，荣耀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的张开，发散的瞳孔映着死啦死啦平静如水的脸。他努力张了张嘴，很久，终于从干哑的喉咙中发出了声音，他问：“我，我们赢了？”

“嗯，赢了，会一直赢下去，赢到把小鬼子全都赶出中国。”死啦死啦继续平静地回答，荣耀笑了，发自内心，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欢愉。他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光彩，似乎里面装着的是整个世界的日光。他说，“好，真好，我累了，是该回家了。”“嗯，好，回家，是啦前面就是家，不要回头，你已经无亏无□□干净净了。”

在死啦死啦呓语般的声音里荣耀眼中的光彩渐渐敛入眉睫，一颗泪随着闭上的双眸缓缓滑落，隐入泥土的瞬息在脸上印下一道清晰的痕，也砸落唇边最后一声细若游丝的呼唤‘妈妈我来了’。

片刻的死寂，当其他的幸存者意识到四个已经变成了三个，一直被憋在喉中的啜泣变成了嚎啕‘营长——’。

好多人低下了头，有些已经开始偷偷去抹眼角了。死啦死啦伸开手臂，梵音又起。我突然有种错觉，他不是在招魂，而是在唱着一首安魂曲，为荣耀、为战场上枉死的孤魂、为我们、为他自己。

我们的背后喊杀声已然由远及近，渐渐喧嚣的空气把我们从激荡着的悲伤中一点点拉回浊世。他站起身，仰着脸，向着硝烟直冲的苍穹，向着云层中我们永远无缘所见的众神。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乞求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我只知道他很痛，我也很痛。西边的天空暮色将至，漫天劫灰之处残阳沁血……

我们就那样站着，直到开始有人从身边冲过。他们像四处飞蹿的流弹，目标一至地追逐着虚空中的敌人。有没有日军的存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重新被覆盖上脚印的土壤，很快会变成电文中收复的失地而传遍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