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三劫(1/2)
风凉夜找上门也是病急乱求医。
他近来有点头皮发麻。他是身份贵重的首辅之子, 平日里前呼后拥, 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他这几日却觉得城中戾气丛生, 连家仆也行事诡异, 让他饮食起居也不安稳,总觉有大事发生。
起初,他初时以为自己太敏感, 可是自二哥的小妾投缳自尽后,他竟又在当夜重新看见了她,着一身白衣, 脖颈上有青紫色的勒痕, 在庭院游荡。他因为规避危险的本能躲避了一下,竟看到她手伸长如白练, 刹那间裹住一个起夜的小厮, 没了踪影。他急忙去看,却见那影子与小厮都没了踪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第二日,家里的槐树上悬着一具尸首, 偏生就是小厮的, 面色狰狞如厉鬼。
首辅家撞了鬼, 自然千求万求地请来陛下面前的红人。
道士做完法事, 便称孽物已经除尽。可他却频繁惊梦,时而想起一个人影, 白衣洒脱, 抱琴而走, 面容模糊不清。时而又觉得自己身在襁褓,被人交托给谁,时而又觉得自己处在颠簸流离中,战马在嘶鸣,天地染尽血红。
风凉夜就是觉得违和。
他越是过,越是空洞,觉得自己不当在这做一名闲散的公子,而是有别的什么身份。
恍惚中,他想起自己始终不曾忘记的,在那日大雪中见过的青年,才找上门来。
他并不指望那位先生能够替他解决烦恼,若只是倾听一下,能够排解一下他的烦闷,亦然不错。他有一种本能的信任,好像他无所不能。
谢景行邀他进了私塾,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然后想了想微笑道:“今日我……”
他看了看殷无极,他正逗弄着鸟,手指停了一只画眉,鸟儿不知他有多危险,只是快乐地在他指尖唱着歌。
而帝尊看上去心情也不错,捻了瓜子仁喂它。
“你是如何想的?”于是谢景行收回目光,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风凉夜沉吟,回答道。
谢景行笑了笑,而是道:“你随我去城中看看吧。”
然后又瞥了一眼殷无极,他给自己罩了一层障眼法,旁人见他温文尔雅,是道门的元婴修士无涯子,谢景行见他,对方却偶尔投来带着笑意的眼神,无端勾魂摄魄。他自然移开眼,不欲理他。
帝尊收敛魔气的时候,倒是风度偏偏,端雅至极。
方才停在他手指上的画眉扑棱着翅膀,大着胆子跳上他的肩膀,啄他的长发。他用指腹挠了一下小鸟的羽毛,它竟然也没飞走,而是任性地啄了他指腹两下,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模样。
他听见殷无极学着鸟的叫声逗了两下,倒是真的有些童趣了。
他倒是不在意。谢景行气闷,也不说带上他去城中探寻,而是寻了一个空白的画轴,卷起。
风凉夜敏感地发觉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距离不远不近,却又笼着一层淡淡的压抑。可这股子气场,特殊,却又亲密,旁人是断然插不进去的。
谢景行目不斜视,长袖拢起,衣袂飘飘。他怀中抱着空白画轴,便要引着风凉夜出门。
“今日无事,风小公子不如与在下同游王都。”谢景行淡淡地笑道。
“承蒙先生抬爱。”风凉夜的态度很谦逊,很温和。
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反倒像是受教多年,言听计从。
谢景行闻言垂下眸,用余光瞥了一眼殷无极的方向。
人不见了,去做什么了?
他太过留意徒弟的行踪,生怕他忽然搞事,却没留神脚下,踉跄了一下。
下一刻,便有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
帝尊的动作倒是颇为尔雅,但是扶在他腰侧的手滚烫,让他一瞬间顿住。
“先生当心。”殷无极温文尔雅地道。
“……”谢景行猛地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腕,却对上一张盈盈的笑脸,看上去没有阴霾,俊俏的紧。
风凉夜看出他们之间好似涌动着暗流,却不知从何而起,轻咳一声,劝说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说,不用动手……”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玄衣披发的男人短促地轻笑一声,反手扣住谢景行的手,用力将他拉进自己怀里,钳住他优美精致的下颌,低头狠狠咬住他的唇。
“……以和为贵。”风凉夜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自从上次闹了不愉快后,除却讨论局势,已经许久没说过话,有过肢体接触。这样的冷战其实很罕见,因为二人皆是一道至尊,做事当然不会全凭心情。
殷无极在他人面前,一直都是有分寸的。
他不会闹的过分,只是将就踩在他的底线之上,不多进一步,也不退一步。
保守着二人间的秘密。
可是一向“有分寸”、“知进退”的魔君却把人扣在怀里低头吻上去,近乎撕咬着他的薄唇,好像要将他囫囵吞下去。幽深的眼眸一片绯色,犹如燃烧的焰。他感觉到谢景行在震惊后想要挣扎着推开他,却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横蛮与霸道,砰的一声将他按在门板上,单手支着那陈旧的木门,低头,把他的所有犀利言辞全融成水。
听到动静的陆机赶来,刚好看到这副霸王硬上弓的画面,内心几乎崩溃:“……”
风凉夜尴尬的不知道手往哪放,视线左右乱飘,已经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感觉出的那种剑拔弩张,竟然不是敌意,而、而是那种关系吗?
谢景行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快炸了。
风凉夜、陆机与陆辰明全看着他,而他却被徒弟按在怀里亲了个昏天黑地,哪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
现在他们没有恢复记忆还好,若是恢复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一干小辈。他喘.息一声,想要怒斥他,两指并在一处,那便是一个法诀的起势,好似真的要六亲不认,对他动手。
殷无极见他还有空想别的,冷笑一声,唇再次压了上去,以吻封缄。手却是把他的手指裹进滚烫的掌心,用力捏紧,卸掉他一切的防备与反抗。
这个强硬又霸道的吻终止于谢景行,他恼羞成怒地咬了帝尊的下唇,把殷无极的嘴角咬出一片血。
帝尊这才抹了一下唇瓣,擦出一片艳红,于是轻笑一声,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谢景行同样从自己唇上抹了一下,艳红的过分。这让他苍白的面上带上近乎艳丽的红,眼眸带着一点湿润,却生出千种风流。
谢景行近乎咬牙切齿,眼神犹如冰刀雪刺,凌厉的很,眼前有点发黑,但是还是撑住了,咬牙切齿地恼道:“你干什么?你的分寸感呢?”
“分寸?”殷无极嗤笑一声,讽刺而直接。他道:“我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谢先生,你在对我说,分寸?”
帝尊凑近他,用一种近乎执着嗜血的眼神看着他被捏青了的下颌,顶着青年冷的刺骨的眼神,用手摩挲,道:“视而不见也就罢了,我让着你。不肯与我说话也罢,我可以等。但是以你这身体,还想撇开我带这小子去城中‘探查’,是谁更没有分寸?”
“我就是现在把这天掀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谢景行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却见帝尊霸道炽烈,却是抱着臂横在他面前,不让他走,一副若他不肯带上他,今日便把红尘卷撕个口子的架势。
别说,他还真能做到。
若是他不守规则,谁也拦不了他。
两个年龄加起来有六千岁的一道至尊,私底下相处起来,竟然这样别扭又纠结。像是各怀心思却又暗流涌动,谢景行冷静,殷无极同样克制,但是魔尊的克制始终是有限的,魔讲究欲望,若是欲望得不到满足,反弹是很暴烈,很疯狂的。
比如此时,帝尊被冷着,面上虽然笑意盈盈,一副温文良善的模样,实际上越是熬,越是怒火滔天,一刺激,那根紧绷的弦就断了,于是便出了事。
陆机揉着眉心,心里想着:圣人不是出了名的高雅仁慈吗?他远远见过几次,犹如高天之上的神像,毫无瑕疵,完美至极。怎的在陛下面前,竟是这样的……生动鲜活。
一嗔一怒,都是活着的,真切的人。而非那九天之上不近人情的仙神。
谢景行差点没被他气死,却又不得不强忍下一口气,想着这是最亏欠的那个徒弟,不能打,不能杀,也不能捅一剑,一定要忍住。
可殷无极却又堂而皇之地去牵他的手,把他修长紧绷的指强行拢在自己的手心,然后扭头对风凉夜温文尔雅地道:“一点家务事,已经解决了,方才要去哪里,我与你们一起去。”
他毕竟不可能和小辈一般见识,虽然谢景行与这小子亲密了一点,但他一、点、也、不、生、气!
家务事?
陆机捂住了脸,不忍再看谢景行的神情。
谢景行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几乎要给他鼓掌了,咬着牙冷笑道:“精彩。”
殷无极坦然无愧,道:“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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