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长久 不应唯于梦中见(上)(1/2)
贪玩的孩子通常都会倒霉,比如被斥骂的李显,比如受寒生病的我,昏沉沉的躺了一天一夜才觉轻松。那枝月影绿萼被我献给李治,养在贞观殿,得人悉心照料,数日未败。我偶望它痴笑,李治好奇,我道感慨它们不惧凌寒。
窦、王二位名门闺秀奉旨嫁入相王宫,为媵侍,先诞子者可进孺人。如此一来,成婚已六载却尚无一子半女的孺人豆卢宁的位置立刻变得十分尴尬。武媚寻空宣二女入宫,婆媳闲话片刻。武媚不甚喜欢王念儿,必然是因王母长孙氏和长孙无忌的血缘过近。幸而王念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是那般卑谦的跪坐于旭轮身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武媚垂问窦婉为何年十九未嫁,她道体弱多病,近年才大好,因而耽搁。武媚莞尔,道祸福相倚,若非被病痛耽搁,还等不来与旭轮的缘份呢。一问一答,并不冷场,倒有寻常人家的温馨趣味。
心里吃味,我冷眼旁观,若论容貌,她们自是比不得仙姿佚貌的刘丽娘,却也可圈可点,各有千秋。旭轮比我的话还要少,他安安静静,端盏佯装饮水润喉,实为遮挡笑意。我怏怏地横他一眼,不愿去想却又忍不住想象他与她们的良宵是否会交颈而眠。
二人心照不宣的继续仅限彼此知晓的小游戏,安福殿、集贤殿。。。任何我们临时起意而又不被人发现的圣殿庙堂。也许这叫鲜廉寡耻,又或目无国法,有辱家门,随便吧,我们只想寻一时的快乐,也自以为在反抗武媚的禁令,报复困住我们的皇宫,乃至嘲弄世人口中高于一切的道德礼教,与全世界为敌的傲气快感油然而生。
抵额笑语,我打趣旭轮,不许他碰她们。他故作一本正经的问我如何才能确认,我说看她们是否有孕呀。他便教我努力,不给他留力气去碰她们。我们在一樽黄玉金漆御座后的黯淡光影里嬉戏,他埋首于雪峰啄下朵朵红梅,忽而出其不意的将我压向御座靠背。玉石异常冰凉,我的惊怕尖叫被他及时收进口中。抱挂于他身上,他动情的揉着吻着,象征煌煌君权的飞龙临世雕纹遂一清二楚的留印于凝脂玉肌。身子被他翻过,干燥的唇细细描画它的狰狞轮廓,脖颈,腰窝,不留余地。握紧毫无温度的纯金龙首,因怕痒而不停扭身,偶尔难忍兴奋轻哼。手心满是汗水,忽手滑再抓不住,瞬间跌跪于青鸾长绒地毯。他压身而上,躯体滚烫,似央求般,要我为他生个孩子。腰腿紧贴,理智即将沦陷。蓦的想到自己的结局,热汗骤冷,欢情喘息尽消,我心中沉痛,忙捂眼遮泪。听清哽咽,他霎时全然无措,将我自地上搀起,拢了拢衣袍。
“莫哭!莫哭!”
一头扎进他起伏剧烈的怀抱,我伤心泣道:“我想圆你心愿!至少他年离世,还有我们的孩子可以伴你。可我不能!这对薛。。。”
“住口!不准说丧气话!”,他面色凝重,举手为我拭泪:“而且你我从未。。。”
羞赧的捶他一拳,我微叹:“日后休再提要我为你生子!走吧,我已厌倦这文思殿。”
“好。”
并肩往陶光园而去,冬至大宴和千余宾客正等着我们。日已西沉,高悬枝桠的琉璃宫灯悉数点燃,伴着我们一路向前。灿烂若星辰,透着教人心安的橘红烛火。
悄悄扯他衣袖,他转视,目光柔暖:“何事?”
指着头顶的朦胧月轮,我颦眉:“你我会受天谴么?”
“胡言!”,他孩子气的嘟嘴,满不在乎道:“两情相悦,天地无责!横不过是再被阿娘笞打!”
我揉揉眼,小声规劝:“千般万般我都依得,只一事,你莫忤逆阿娘。”
他无不担心,牵起我的手:“可有心事?”
“无事。你放心。”
默了默,他忽然低唤我的名,语气异常紧张:“你会后悔么?”
我张口反问:“你会么?”
他唇角微扬,极确信道:“能在轻狂岁月与挚爱行快乐事,即便暮年思来荒唐羞惭,但绝不后悔!”
这天过后,我又病了,比出游金谷园那日还要严重,哪里也去不得,老老实实的待在流杯殿休养了十余日。其实只是普通感冒,本不需用这么久时间调养身体,但因忧心李贤那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我心绪始终难宁,病才迟迟不愈。某日转醒,又是日上三竿,不觉饥渴,遂未召唤在寝外当值的宫人,静静躺着,默想心事。
李贤哭求,由我代己向武媚请旨,请她尽早宣见。我原本希望他能向二圣承认过错,祈求宽恕,但自知道他的秘密,我开始犹豫。若他借机向武媚坦白心意,那后果简直太可怕了,不敢想象。更为可怕的是,倘若被李治获悉,盛怒之下,李贤也许会因此而丧命。虎毒不食子,然而天子心性又岂如常人?面对一个不伦不孝的逆子,李治怎能容他?
锦帐忽被人悄然撩动,先见一双白嫩的小胖手,接着便有一张机灵又讨喜的小圆脸从缝里探了进来,瞧见我早已醒来,干脆不再偷偷摸摸,举手将帐帘悬于金钩,举着一个什么鲜艳的东西冲我晃动。
“公主,公主,快瞧快瞧!这毽球看不好看啊?!”
团儿急切的将它捧给我看,原是插了一根斑斓羽毛的毽球,十分绚烂,一看便知是新做的。我随手摸了摸那根顺滑的羽,夸奖道:“很漂亮。你自个儿做的?还是你缠着旁人为你做的?”
团儿得意窃笑,新掉的牙那里还是一个小小黑洞:“诸位姐姐耐不住我磨,便动手帮我做啦!公主,瞧这根羽毛,是我今晨于禽坊凑巧寻到的。顶数它最好看啦!”
我当即便戳穿她的谎言:“你竟如此幸运?进坊便能‘凑巧’捡到如此珍稀鸟羽?从实招来,哪只稀世飞禽遭殃啦?你呀,胆大妄为!禽坊内的飞禽岂是你我所能触碰?嗯?还敢拔它鸟羽?倘或二圣哪日心血来潮驾幸观赏,便该换你遭殃了!”
见我猜中事实,团儿未继续遮掩,她故作可怜道:“倘若二圣真要罚我,公主定是会救我吧?”
我白她一眼:“你这条小命我自是要救的,但,若不教你吃些苦头、长长记性,二圣必然不能消怒,也无法给旁人立威!!我看呀,该把你的头发一一拔了,凑合能顶偷窃这根鸟羽的罪!”
团儿欢喜的抚摸那根羽毛,不以为意道:“拔光就拔光嘛,横不过是去做女冠!!”
高高的抛起那只颜色绚丽的毽球,团儿摆出一个利落姿势,然后不慌不忙的使右脚接住落下的毽球,接着再踢高它。如是重复,绝不让毽球轻易落地。
轻笑,这小丫头着实可爱啊,虽常常偷懒又贪嘴,但因她的天真无邪,仍赢得流杯殿所有人的宠爱、照顾。望着她,偶尔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在我眼里,她是这洛阳宫唯一一个暂无奴性的人,而我不清楚这般单纯的她还能存在多久,不知何时,她会变成善于卑躬屈膝的她们。
看她身段敏捷利落,我正欲为她鼓掌喝彩,她却忽然停了,握着毽球蹦蹦跳跳的跑到床边,屈膝蹲下,仰着一张笑脸神秘兮兮的凝视我。
“驸马如何?”
大感莫名,我指点她额头,嗔道:“作何问及驸马?”
团儿撒娇:“求公主就跟我说嘛!驸马是个怎样的男人?”
不假思索,我如实道:“宽容,善良,高洁,华贵。”
“驸马既如此优秀,”,团儿道:“又是公主的丈夫,那在公主心里,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定是驸马喽?!”
轻抚她那柔软发辫,笑道:“一问接一问,你问的我头疼呢。先同我说,何为’好看’?”
许是较难解释,团儿那对稀疏的眉几乎蹙在一起:“我不知。不知何为好看,兴许是。。。呃,十分顺眼,看见他时,满心欢喜,哎呀,总归就是。。。就是你最想看到的男人,必然就是最好看的!定然是驸马吧?”
我无不悲哀的深思,最想看到的男人?只有旭轮,他的五官品性全然契合千年后我的懵懂想象。然而他却不是我的驸马,不是我的丈夫。
我故意曲解了团儿的问题,轻声作答:“驸马他。。。甚为英俊,足令所有女子倾心。”
团儿没有察觉我的小伎俩,她又问:“噢。那,若遇见一个并非自己丈夫的男子,却觉得他。。。好看,盼着能与他天天相见,那此人。。。称为何人?”
闻言不禁眼热鼻酸,这答案我最清楚不过。称为‘爱人’,每时每刻都想见到的爱人。
“哎呀,我。。。如此多的问题,真教人心烦!我腹饥,快些传膳!”
“哦,哦,这便去!公主,帮我拿着这毽球!”
如果不快些打发团儿出去,我真会忍不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才转过身,我这儿泪便落了下来。匆匆擦抹干净,深吸一口气,警告自己绝不能哭,没事,没事。无法时刻相见又如何,身在同一座城,知道他安好康健,足够了。
隔片刻,宫人奉上清水巾帕,待我净手,她们将一张三尺见方的四足小案置于床侧,摆了数样我近日爱吃的可口饭菜。众人退下,留团儿一人服侍。
团儿笑话我不能吃重油荤腥,我夹了几片醋芹塞进她嘴里:“你是故意要勾我腹中馋虫呢!我今日便教人断了你的荤食!”
团儿知我只是随口一说,咽下醋芹,她犹豫开口:“公主,我想跟你说,你欠安次日,咱们流杯殿。。。来了一位极好看的郎君呢。”
心里立刻便明白了两分,我故意笑话她:“哦?莫不是你口中那位盼能天天相遇的男子?哟,团儿果然长大了,心思也多了呢。”
不想,被我这一打趣,往日’久经沙场’的厚脸皮小无赖竟然涨红了脸:“公主你。。。这是羞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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