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还凉 辞旧迎新莫奈何(上)(1/2)
冬至,天子祭天,百官亦得假期,亲朋好友往来贺冬。太子妃房云笙‘做东’,邀我品常糖蟹。自嫁入皇家,虽每年可与家人数次相见,但不得步出宫城总是令人烦闷。因有前缘,加之我为女儿身,与我交往、馈赠均没得顾忌,房云笙常邀我来东宫做客,姑嫂二人甚为投契。
光天殿内温暖如春,除去裘披、夹袄,只一袭轻盈纱裙尚觉微微出汗。皇家向来不吝钱财,殿中设一樽浑然天成的龟形奇石炭盆,就中熊熊燃着的乃是‘瑞炭’。此炭甚奇,色青非黛,触之坚硬如铁,一条尺长指宽的瑞炭可接连燃烧足足十日,最妙便是它燃烧时有光而无烟,热气逼人竟不可近。凉州进贡,宫外不可见。当然啦,有一位姿容绝众又和善可亲的女主人,仅看着她都觉得心里暖烘烘,有没有炭火也就不再重要啦。
房云笙眼神慈爱,正专注凝望李贤的长子光顺,小家伙见宫人们剥蟹以为有趣,跃跃欲试。光顺的生母曹琋娘因生他不幸病逝,次子光仁的生母张宣和尚在且被封’良娣’,品级仅次于房云笙,因而膝下尚无一男半女的房云笙只得鞠养光顺。所幸她是个称职的嫡母,光顺如今康健敦实,乖巧好学,不能说没有房云笙的功劳。太子妃即是未来的大唐国母,假如她一直不得亲子,于光顺来说末常不是一件幸事。也许大家都有过这个念头,然而只我清楚,房云笙其实并不比东宫上任女主人幸运。无论她以后是否能生子,李贤惨败之时,她与凤位再无交集。
其实,每每我面对房云笙或者很多其他人时,心中偶有伤感与挫败,想提醒他们尤其如她一般的无辜之人,只怕自己的提醒适得其反或不被重视,更怕就此改变历史。常言人非木石孰能无情,的确如此,凭我当初如何坚信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在这唐世走完波折一生,不过十余年,已难幸免,终还是与她、与他们产生了感情的羁绊。
看我一直亲手剥蟹且吃的津津有味,房云笙羡慕般笑一笑,亲切道:“太子最是偏爱糖蟹,你兄妹二人倒是一个口味呢。此为入冬前青州入贡,储于冰窖十瓮,太子隔几日便想的厉害。你且瞧,这蟹子可有奇处?”
暂停咀嚼,我反复端详巴掌大小的螃蟹,不确定道:“似乎。。。一螯偏大,只这蟹壳嘛。。。仍是寻常大小。”的确,吃了三只,每只螃蟹的双螯都是一只倍于另一只,无一例外,差异十分明显。再比较一番,我纳闷道:“难道是何异类?”
我答不出,自觉好一会儿冷落了另一位来客,房云笙平和的笑问坐在我对面的豆卢宁:“都道阿宁博览广识,可知此蟹缘何一螯粗长,一螯细短?”
豆卢宁先以帕子拭了拭唇角,随即轻松作答:“此蟹之名乃‘拥剑’。因此蟹横行之时,那偏大一螯气势飞扬,恰如军士阵前持剑,故而得名。前隋【大业】年间,扬州入贡糖蟹三千只,另四瓮‘拥剑’,分而装之,以示贵贱。待呈于炀帝之时,必将蜜汁擦拭洁净,并于壳面贴饰金箔,形如龙凤,以示珍稀。”
“阿宁。。。名不虚言!”,房云笙微讶,抚掌称妙:“我知此蟹为’拥剑’,却是太子为我解惑呢,可太子并不知贴饰金箔之事。”
豆卢宁笑意淡漠:“承太子妃谬赞。幼时曾听家母提及,方才太子妃问于公主,我偶然记起。”
房云笙颔首再无多话,待看我时,眼中却是别样神情,我心里通透,报之局促一笑,然心中滋味却是五味杂陈。
豆卢宁的新婚之夜被旭轮推迟到了次日,二人入帐不多时,旭轮竟抱衣而出,一字不发,疾步离开新房。虽非了不得的大事,但武媚没有置若罔闻,遣人向旭轮询问其中原因,他面色潮红道’不惯与女子同宿’。宫人原话回禀,武媚再无后话,只由得他去。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石沉大海,不过三五日,含凉殿宫人闲话是因豆卢宁那夜在帐中有催促暗示,旭轮嫌她举止佻横,故而不愿与之促成美事。表面人人敬她,可私下没断了议论,长安殿里也拿她当笑话讲。我总觉这传言并不可信,然而我不可能去问旭轮甚至劝他接受她,我真的做不到如此大度。
众人品罢糖蟹,光顺复又拿起我送他的几样玩具,爱不释手。我同光顺细说其中妙处,嘴里还吃着唐朝版‘糯米糍’,忽想到距离不远的豆卢宁饱读诗书、娴静端庄,而我除了吃喝玩乐没旁的大能耐,不由自卑且心虚,立时压低嗓音,把还剩一半的【透花糍】扔给了一旁宫人,嫌它过甜腻嘴。
房云笙笑吟吟的对豆卢宁说:“公主惯是如此,天真烂漫,闺中娇态惹人怜爱。莫说二圣宠爱幼女,太子与二王更不尝对她有过疾言厉色。太子同我道,从前孝敬帝拿这幼妹如女儿,疼惜呵护;周王教公主骑马,公主不甚堕马,摔疼了腿,周王好不担心,面色惨白,半晌不能言语;哈,再说你的夫,与公主感情最为深厚。因他二人年岁相差不过两岁,自幼同养于天后膝下,相王七岁时才择殿另居呢。呵,你不许去问相王,他不肯教外人知晓。这是太子酒醉时无意提及的。我若得女,定是要同公主一般教养呢。”
“我的好阿嫂!”,撇下光顺,我三两步赶到房云笙面前:“陈年旧事,阿嫂不提也罢!”
房云笙但笑不语,任我轻甩她的手撒娇使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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