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老男人心事(1/2)
渊南境, 望渊楼第八层。
和煦的阳光透过大开的门扇入了内,落在桌上摆着的棋盘上,将一颗颗棋子染得盈盈发光。细碎的灵气光团就在这光中浮浮沉沉, 偶尔还调皮地落在棋案那头的胖团身上。
胖团挥挥爪子, 将这恼人的灵气团挥开, 脸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下棋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棋案的这头, 离音正挑着眉半支着额看着胖团, 神色乐不可支。只不过她藏得还算好, 胖团又正是凝眉苦思的时候, 一时也没发现。
棋案那头,胖团又抓耳挠腮半天, 忽然眼神大亮。
它在棋盘的边缘按下爪子,盈盈白光就从它的爪子上凝起, 牵动棋罐中的一枚白棋悬空。这悬空的棋子又被胖团的小爪子一拍, 落在了它想要的位置上。
一子落,棋盘上白子的境况仍然不佳, 但没死绝, 尚在苟延残喘的境地。胖团见状, 眉飞色舞地抬起头来,道:“二十子了,二十子了还没输!我今天的棋下完啦!”
它几乎按捺不住想往外跑, 见离音还老神在在地没有反应, 又有点警惕,“咱们之前说好了的, 一天二十子还没输就达标了, 你不能骗人的!”
离音好整以暇地看着它, 一直把它看得要炸毛了,才大发慈悲松了口:“行了,去玩儿吧。记得术法要好好练,一个月后阿娘就回来了,到时候……晏生可不会对你客气的。”
晏生是沈谈的道兽,最大的乐趣就是找胖团茬。整个渊南境内,如今也只有它不给胖团任何面子了。
一提起晏生,胖团果然微微僵了一瞬。但一想起一个月还长,它顿时又不担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音再见~我晚上找你玩儿啊~”它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一路上还呼朋唤友,“大阁灵!出来玩儿啦!”
欢快的声音渐渐传开,未等散去,一团白雾就在胖团脚下氤氲开来,很快将它的身影淹没了。
整个望渊楼是一处格外高明的空间,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如今这一室寻常起居住所的模样,也不过是离音有意构建的一个场景罢了。胖团走出去几步远,白雾一起,就已经不在这个场景中了。
胖团一走,四周很快安静下来。离音手里摩挲着一枚莹润的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轻轻的笃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慢慢晕开。
小半晌后,离音抬了抬手,想将对面的白棋罐招过来。但手中的金色灵力刚动,有一只手忽然自对面的空气中凝出,按在了那篓白棋罐上。
离音微微扬眉,看向对面。
一道莹莹白光晕开,景昭的身影就从光中慢慢具体起来。却不是实体,不过是一道飘忽的光影罢了。
光影中的景昭仍然穿着那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像是个午休睡过了头刚起的懒人。虽然坐姿还算端正,却有一身藏不住的慵懒气。
懒洋洋的景昭抬起头来看离音,声音慢条斯理的:“都宁愿自己对弈了也不喊我?是看不起我的棋艺?”
离音手中正在敲着的棋子顿了一顿,很快又如常续上了。
她看着景昭,难得直白道:“景昭,我不想跟你下棋。”
景昭微愣,又若无其事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这话怎么回呢?难不成说她隐隐约约觉得景昭对她的态度有点怪怪的,以至于她不太想面对他?
可离音又有种预感,不管她是不是多心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挑破为好。
那这会儿该怎么说呢?
离音一时有些纠结,顶着景昭颇有些深的眼神,到底找到了个借口:“跟你下棋,胜负心太重,不是很适合养生。”
养生?
景昭似笑非笑的,“你这是在提醒我,我年纪太大了?”
又来了又来了!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离音真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怎么每次跟景昭说话,不管说什么话题最终都会偏向奇奇怪怪的方向?
她不是很想关心一个活了一百多万年,又睡了近百万年的人的心路历程……她又不是心理老师。
离音微微叹气,直接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而后抬起头来看景昭,“该你了。”
这是默认要跟他对弈了。
景昭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顺从地从棋篓上捏了颗白子,落了下去。
景昭的水平远不是胖团那种三脚猫功夫能比得上的,落子的速度尤其快,堪称行云流水。离音也没刻意避让,于是偌大的空间内,一时间只余啪嗒啪嗒落子的声音。
就这么下了片刻,景昭忽然发现……不行。
离音不想跟人说话的时候,脑子动得格外快,棋局杀机重重,丝毫不给人片刻喘息的功夫。
是不太利于养生。
但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好了。
景昭这么想着,自己放缓了落子的速度,又在离音有点疑惑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起了个话头:“说起来,你之前出去了一趟?”
离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有这么回事。大概五十年前吧,我出去见了一次故人。不过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五十年前,离音曾短暂去沉魁小住过一段时间。也是这一趟出行,她顺便见了赵千默一次。彼时他正是那一次雁津大庆的优胜者。
景昭道:“我这些年不是渐渐能脱离红尘三千镜片刻了吗?虽然不能离得太远,但源渊城内逛逛还是可以的。”
离音很快就猜出来了:“是胖团说的?”
景昭点点头,“不久前我听见它跟人讲故事,说起过你们在沉魁吃到的好东西,这才知道你们出去了一回。”
这般说着,他又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说起来,都五十年了啊。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很是唏嘘的样子。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
她隐约明白景昭想说什么了,便主动解释道:“胖团身上的镜子是我封起来的。”
至于原因……离音一时有些犹豫该怎么说。
当年离音将景昭的肉身自荒芜之地带回来后,曾在胖团身上挂了一面小镜子。景昭人在红尘三千镜中脱身不得,但可以以这面镜子为媒介,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面镜子是离音亲手放上去的,作为红尘三千镜的掌镜人,离音能控制这面镜子的开启。
换句话说,何时何地让景昭看到何景,是她能决定的。
离音并不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可镜子挂在胖团身上,胖团又成日跟她混在一起,若是不加限制……她和景昭也没有熟到可以日日见面的地步吧?
所以离音给这面镜子加了个限定:每逢胖团外出玩耍,这面镜子就会自主开启。一旦它要回来了,这面镜子就自己关闭了。
一直以来,这面镜子都发挥了很恰当的作用。可事易时移,在红尘三千镜中垂钓红尘故事的景昭实力一日强过一日,不仅能偶尔脱离红尘三千镜出来溜溜弯,还渐渐能自主掌控这面镜子了。
有那么几次,离音跟胖团玩闹的时候,不期然就能透过这面镜子,跟景昭来个面面相觑……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叫离音说来,这有点像是……莫名其妙视频聊天?
可她并没有想跟景昭视频聊天的意愿,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有过那么两次跟景昭莫名其妙见面之后,离音便下定决心要把这面镜子封起来。左右景昭也慢慢可以自己出来遛弯了,这镜子于他而言也不是那么必须了。
话虽如此,当年以镜为媒介来观世界的建议是离音主动提的,如今要收回,她就有些犹豫该怎么提。
正好,景昭似是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再也不曾主动开启过这面镜子了。
这事就暂时这么搁浅了下来。
后来离音接到师门传讯,想着要去沉魁小住一段时日,正好柳谦也因为雁津大庆的事联系她,她便答应了。
这一趟出行,于胖团而言当然算是出去玩耍。按离音设下的限定,这面镜子是要自己开启的。
可离音是要同行的,这镜子就不好开了。于是临行前,她到底动手把这镜子封起来了。
如今封镜前后的事终于被摆到了明面上,离音虽然并不后悔,但到底是她没打过招呼就动了手,不由得有些尴尬。
景昭的目的也不是只为了让离音尴尬,这会儿也就点到为止,很快就提到了他真正的目的:“说起来,你最近有外出的打算吗?”
趁着离音这会儿有些心虚,正是提要求的好时候。
比如说……下次出游记得带上他什么的。
但外出的打算……
离音摇了摇头,“最近这百年内,我都不会出去了。”她看向景昭,“我有预感,苏白快醒了。”
景昭一愣。
自当年红尘造境之后,离音就很少在外行走了。外人当然对此心有猜测,但只要是亲近的人都知道,离音并不是忽然神隐了,她不过是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一件事上——等苏白醒来。
当年苏白为了护住她而伤重垂死之事,到底在她心上留下了难以消磨的旧伤,令她一度耿耿于怀。即便她的生命重来了,还是放不下。
她必须亲自守着望渊楼,等着苏白醒来,确认他万无一失才好。
景昭也知道这段旧事,更知道离音这些年来的心结,一时也有些沉默。
但隐隐的,他总有种自己亏了的感觉。
明明同样是险死还生,怎么苏白就伤得那么值得,他就无人问津呢?
离音会不会如同守着苏白那样守着他,等他醒来?这事即便再问一百遍,景昭也没信心斩钉截铁地说会。
总感觉输了。
景昭的面色不由得有些晦涩。
这时候,离音忽然抬头看他,“说起来,你最近凝聚的虚影已经越来越真实了。景昭,你是不是……就要活了?”
啊,她问到了!
景昭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仍然淡淡的,“嗯,十年前我手中的钓竿已经化成银白,应该就快……”
话未说完,整个场景忽然轻轻颤了一颤,很轻微。
这是怎么了?
景昭正有些奇怪,离音手中的棋子就咔哒一声掉了下来,在地上寂寞地滚出去老远。
离音还无知无觉,只下意识站起身,神色惊喜莫名:“是苏白!他醒了!”
话音刚落,原地一阵风来,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消失了。
景昭还捏着一枚棋子坐在原地,看着地上还未完全安静下来的黑色棋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
苏白醒来了。虽然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如初,可至少,他是真的醒来了。
离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即便苏白马上闭关了,她还是兴致不减,甚至亲手操办了一次盛宴。
盛宴一共进行了三日。从第一日的辰时开始,一直进行到第三日星辰漫天时才结束。
宴席落幕后,离音拎着一壶甜酒,径直飞上了望渊楼的楼顶,在红尘三千镜对面不远处的地方,安然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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