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照逢(2/2)
如果不是同他一样,这个年纪的宋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那样诚挚地叩首祈求。
他或许没将那么多目光放在她身上,但她了解他的同时,他也有了对她的一些了解。
有山风吹过,拂起宋灯额边碎发,露出一道浅浅的伤。元孟目光一定,这伤痕颜色很浅,显然是新长好的伤。
她上一世也有这样的伤吗?
元孟一时竟有些茫然,他记不清了。
元孟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伤是后来愈合的,他身上亦有小时候同几个兄弟动手留下的伤,十几年了,疤痕会淡,却不会彻底消失。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他没仔细注意过。
说来可能很可笑,他同宋灯认识了那么多年,甚至一起出生入死过,到了后来,她更是他身边唯一的知己。
可他竟连她额上有一道疤都不记得。
元孟有些恍惚。
或许是因为宋灯总是低着头,并不给他看清她神情的机会。
又或许是因为他同她分享那些或快乐或沉郁的往事时,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并未真正分出一丝心神给她。
可不管怎么样,这都太可笑了。
宋灯的鼻梁很高,鼻头却很小,圆润可爱。她并不是过分消瘦的脸,脸型便带着股温柔,可她的脾气却很倔。
元孟没有意识到,他在用目光认真描摹宋灯的五官。
凉亭外守着的下人心中都有些疑惑,不论是伺候元孟的人,还是伺候的宋灯的人。亭子里的两位主子已经沉默了许久,时间长到他们都觉得有些难堪,可若是偷偷回头看上一眼,却又发现他们间的气氛并不尴尬,这样的静谧好像也只是另一种默契。
天知道他们才见了第二面。
在下人们各异的心思之中,宋灯做了打破沉默的那个人,她向元孟试探道:“我听闻慧献大师的棋下得很好,若是有机会能与慧献大师手谈一局,那真是三生有幸。”
宋灯知道,慧献大师是个臭棋篓子,元孟总抱怨这个。可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借口,总不能说听闻元孟棋下的好,那么元孟定然会疑心她从何处听闻,接近他又有何居心。
元孟听了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最后只笑着,道:“我倒是不清楚慧献大师还会奕棋。”
只字不提自己与慧献大师的熟稔,更不提自己亦会奕棋。宋灯自然无法顺竿而上。
她心中有些失望,但元孟的谨慎与疏离也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宋灯只是点点头,道:“兴许是我记错了。”
宋灯突然想不到该如何参与进元孟的生活了,如今的元孟,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他兴许已经开始准备厚积薄发,又或许还是个闲散王爷的心态。
她唯一知晓的,只有这座寺庙而已。
宋灯隐下那份失落,想起元孟方才站在殿外,难得有些好奇,问道:“殿下,你今日也是来拜佛的吗?”
宋灯觉得有些好笑,前世他们分明都不信神佛,如今却在这庄严的佛堂前相遇。
元孟下意识就要否认:“我是来寻……”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说是来寻慧献大师的。
在掩人耳目,避重就轻,乃至移花接木的口舌之术上,元孟向来是极擅长的。可他唯独不擅长在宋灯跟前说谎,因为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了。
元孟突然有些懊恼,为了方才露出的破绽,也为了再世相逢以来,他在宋灯跟前再三流露出的不当存于此时的表现。若非宋灯对此时的他不算了解,此刻怕已看出他的来路了。
若宋灯仍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永康郡主,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不甚执着的模样,元孟兴许不介意她知晓此事。可这一次,宋灯的眼神太过缱绻,缱绻到元孟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宋灯见他一副咬了舌头的模样,便体贴将话题带过,两人只再浅浅聊了数句,宋灯便在元孟的疏离之中败下阵来,生怕追急了反而惹他生厌。
宋灯依依不舍地离了普照寺,后两月里又来了几趟,却再没见到元孟。
若不是估摸着在元孟眼里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人,宋灯几乎要以为,他在故意躲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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