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点（1/2）

【转瞬即逝的阳光，不如从未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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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很辛苦。他的汗水会打湿毛巾。

——菲尔很厉害。新的物件不断增加，房间又变得满满当当。

但是……菲尔很少回家。被叮嘱了不准独自出门，伊万经常靠在窗边，晃眼间便看过了五六个飞雪的季节。

不过没关系……

自娱自乐地在奶白的天鹅绒地毯上转了几个圈，伊万旋转到窗边的白色钢琴前，轻巧地坐下。

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因为菲尔身上的衣服不再脏兮兮，因为房子被填充得越来越闪亮，因为最近的点心格外的甜美，因为……菲尔只会为我弹奏漂亮的曲子……

‘咔哒、’琴盖打开，露出一排保养得锃亮的黑白键。

像是爱抚般，指尖轻柔地在琴键表面掠过，没有一个声音被按响，但轻快的调子已经飘入了耳中。

双手悬空，伊万陶醉地闭上眼沉浸在脑内响起的旋律中。阳光从窗子那边照进，如同给摇头晃脑的男孩镀了一层金砂，随着睫毛轻颤，那细小的薄砂像是在舞蹈般，欢快地跳跃。

手腕抬起悬于半空，跟随着富有韵律的节拍敲打，伊万的指节也禁不住动作起来——时而弯曲时而弹起。像是在弹奏空气中架起的无形乐器，奏着静悄悄的和声一齐加入了这场阳光下的音乐会。

这个午后一如既往的明媚、温暖。似是圣堂墙壁上框起的油画，有金饰银器装点的房间，温暖灿烂撒进的日光，洁白睡衣如同神明眷顾的男孩，以及一处空缺着的，男孩虔诚等待的琴键真正的奏响者。

‘咚咚－’似乎也知道等待之人快要满溢出来的思念，与以往的时间不同，大门被提前敲响了。

猛地睁开眼睛，伊万一个翻身从凳子上跳下。他先是熟门熟路地冲到盥洗室拿出条毛巾，然后才步履轻快地蹦跳向大门。

到了门前，伊万刹住脚步。

“咳、咳”清了清嗓子，伊万背着手照例按着弗朗西斯的嘱咐对着禁闭的大门喊了一句，“菲尔，是你回来了吗？”

门外静止了两秒。

就在伊万按捺不住心急向前挪动脚步时，那边才重新有了动静……

“……阿西斯小少爷……”显然，来人并不是弗朗西斯。那是一道年迈的带着年岁的沙哑嗓音，陌生的声音继续说道，“是我，弗雷德……四年前在这里担任过管家。“像是生怕门里的人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他又补充道，“记得小少爷刚来的那会，可是最爱喝我调制的蜂蜜水了，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

弗雷德？伊万想了想，即使通过好喝的蜂蜜水进行搜寻，但他依旧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向前凑近几步，将耳朵贴在门上，伊万没有做出回应。

半晌得不到回答，门外的人似是逐渐有些焦躁。透过厚重的门板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衣料摩擦的声，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话声。

“阿西斯小少爷，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弗朗西斯少爷。”枪口顶住了脑门，弗雷德来不及等待伊万想起自己，他主动差开了话题。虽然尽量放缓了语调，但因为威胁的枪、支还没有移开，弗雷德说出的话还是不知不觉快了几分，“请小少爷快些开门，让我把东西递给您。”

听到弗朗西斯的名字，伊万手指卷了卷毛巾，有些纠结。

——‘不许给陌生人开门’，这是他和菲尔的约定。但对方说了，有对菲尔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要转交，他又不免有些好奇。

重要的东西是指什么？伊万皱眉想到，菲尔重要的东西不是他吗，菲尔可是亲口说过，再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了。

“放到门口就好，我一会再拿进来。”提高声音，伊万对着门那边喊道。这样既不用开门，也可以拿到重要的东，伊万很想现在就把自己的机智表现讲给菲尔听。

“这……”弗雷德哽住一瞬，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身边的人，只看到一双仿佛凝视死物的暗红瞳孔。咽了口唾沫，弗雷德紧忙说道，“还是……还是请让我亲自交给您吧，这是关于菲茨杰拉德先代家主的重要遗物，搁在外面怕是不妥……”

“是菲尔……家人的东西？”两幅等身人像还挂在身后的墙壁上，伊万每天被弗朗西斯提点着，记住了他们的模样。家人是最最重要的，这也是菲尔说过的，关于家人的事物，应该排在一切之前。

已经有了开门的打算，伊万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手按住门把。开门前他还不忘朝外凶了句，“离得远远的哦，手伸过来就好，不要靠太近啊！”说着，门把被按了下去，随着‘吱呀’一声闷响，外面混着青草味的空气顺着敞开的缝隙钻了进来。

不对……有一股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味道夹杂在空气中，那是刺鼻的令人厌恶的气味。

“诶？”伊万疑惑地抬起眼，入目的是一片致人眩晕的白色。定睛看去，门外站着的哪里是什么会递给他重要之物的管家，或者说那发出声音的人就是这片白衣刺目的人中的一位。

手臂用力，快速向后。看到门外超出预期的人数时，伊万立刻警觉起来，他想关上大门，但是小孩子的力量哪里比得过成年人。就在伊万向后缩去时，门的边沿被扒住了。

“放手！”一口叼住面前的白皮手套，伊万厮磨着，试图用他那两颗尖尖的犬牙咬开表皮戳进皮肤。然而还没等牙齿发挥作用，他的身体先一步悬到了空中。

一名白衣人突兀地出现在伊万背面，提起了他的后衣领。

“？”双脚离地，失重感让伊万的大脑空白了片刻，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可还没等他看清什么，下一秒，后颈处传来的猛烈力道使得伊万眼前骤然漆黑，瞳孔中最后捕捉到的一点白色尽数熄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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呲啦——

如有实质的电光在密闭的昏暗房间中滑过。片刻的闪亮照进站立的白衣人眼中，在殷红的眼瞳表面留下了一道残影，同时照亮的还有那修长指节也遮挡不住夸张勾起的嘴角。

迷离之中，伊万闻到了一股焦糊的气味，借着电光他眯起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几年来第一次的，在他醒来时出现在眼中的不是熟悉的金发，吸入鼻尖的更不是那个令人安心的阳光味道……

不可能，菲尔一定就在这里……又一道电光滑过眼前，恍惚间，伊万仿佛看到了灿金色的发丝飘过。

“菲尔……”无意识地呢喃着，伊万想要伸手握住那道虚影。但手臂刚一抬起，皮肤就立刻触到了冰冷的金属环。扶手上的金属环连接着身下的座椅，向前的力道让二者同时发出当啷一声的脆响，这声音在静悄悄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被……束缚了……恍然间意识到这点，伊万呆愣地瞅着自己的手腕。他被禁锢了……‘啪、’脑海中的某处神经仿佛崩裂开来，恐惧如同噬人心魂的锯齿倏然滚动，密密麻麻地从头顶遍及全身。

【动不了】……可怕的声音在伊万心里放大。【不能动】……伊万的四肢开始颤抖。【好黑】……虽然四周还有光亮，但伊万像是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般瞳孔扩散失去了焦距。“啊、啊……”战栗地张开嘴，伊万不由自主地发出撕裂喉咙的气音。

这声音吸引了实验者的注意。

“身体素质不错~”以为是电流刺激的结果，操控电击座椅的白衣男人好心情地夸赞了句，暂停了电流开关。他走上前抬起伊万的下巴仔细端详。

温度极低的皮肤触感让伊万浑身一颤，使他短暂地恢复了神志。但尽管如此，来自心底的恐惧依旧存在。“菲尔，菲尔，菲尔……”红色与白色模糊一片，伊万寻求着安慰不停嚷嚷着。

“不，不是菲尔。”指腹摩擦上男孩光洁的脸颊，白发男人温声纠正到，“是涩泽龙彦。”

“……菲尔”外界的信息似乎被单方面屏蔽，伊万奋力睁着眼没有停止叫嚷。

“要好好听人说话啊。”指尖忽地用力，一道血线顺着指尖的方向出现在了伊万眼底。

“哦呀，真是抱歉。”怜惜地抹去血珠，一身纯白的男人补偿似地抬手摸摸金发男孩的头顶。不过无论是脸颊上的伤口还是头顶的抚摸都没能吸引男孩半分的注意。

眼瞳微垂，危险的气息被他尽数隐藏，涩泽龙彦轻声叹道，“人们总是留着用不上的东西，即使发霉也不肯丢弃，愚蠢至极。”直起身向后退开几步，手指向上一挑，灼烧人体的电流重新接通，连接着的中心座椅再次成为了闪烁的中心。

“作为我的实验品，这些垃圾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没有犹豫地将黑色的按钮推到最大，涩泽龙彦的笑容逐渐拉大，在一片诡异的电光映照下，他的五官扭曲成片，碎裂的声音从中传来，“不过首先，如果实验品本身就是谎话堆出的垃圾，那就没有办法了……所以，请让我看看吧……为我展现……所谓超脱生死的奇妙……被世界眷顾的……”

电光夹杂着火星攀上了身躯，遮盖了视线，也将一切声音泯灭。白光背后，前一刻还不停挣扎着的伊万忽然安静下来，他忽地抬头，视线如有实质般地穿透了白色光幕，紧紧凝固在涩泽龙彦所在之处。

在皮肤被电流烧得融化的那刻起，记忆中的‘伊万’开始渐渐消散……在即将陷入死亡前，十几年后的他才终于获得了这具身体短暂的使用权。

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记忆重新归拢，像是打碎的镜子重新粘合，虽不完整，但也已经足够映出面貌。

他曾有过幸福……在接手这具身体时，伊万短暂地再次拥有了心脏。温暖随着震耳的‘砰砰’跳动化为一行晶莹的液体从眼眶流出，然后在下一秒被细小的火花燃烧殆尽。

他曾被人那样珍惜过……如同最珍贵的宝物，被温养在阳光下，没有黑暗没有恐惧没有远离。

他本来可以一直活在童话中……猩红的光点闪烁在眼底，伊万凝视前方的眼瞳像是要渗出鲜血。

【如果没有涩泽龙彦。】向眼白扩散的红色雾气忽然停滞，如果没有涩泽龙彦……伊万眨了眨眼，透过紧密的电网，那边熟悉的装扮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