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 MMMMCCCLXXXII(1/2)
“今天是罗马历701年,公元纪年前53年8月21日,正式来到这个考场的11年11个月零30天,共计4382天,如果按照外面世界的历法,今天是我34岁的生日。
眨眼之间我的而立之年就已经过了十之又四,也渐渐的已经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天早上起床后重新对照罗马历算一下剩余的两个时间,一个是公元纪年,另一个是换算成考场外系统的时间。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是系统考试,不要沉溺于思维的惯性,不要忘记外面的世界和人。
可这种随着时间自然而然发生的记忆流逝是不可控的,有时候偶尔在纸上写下一个日期,或者一个数字,逼迫着自己去想对应的时间和日期中自己都做了什么,会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有时甚至会将真实历史事件和我引导发生的那些搞混。
化学考试对我来说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直到那天在衣柜里翻出来刚进这场考试时穿的白短袖、蓝布裙,以及卡普兰那把小手/枪才能勉强回忆起一点点。两件衣服的布料已经严重老化,不能再穿了,枪也差不多了,枪膛里生满了锈,剩余的四发子弹也几乎烂在弹夹里了。手机也已经跟一堆破铜烂铁没什么两样了。
为了庆祝我和秦究的生日,白天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热闹了一番,秦究和游惑早都被普布利乌斯那孩子带偏了,对罗马的大小酒吧都熟悉得很。魏芷莹没有来,因为要在神学院主持工作,本庶荣贞也不在罗马,所以一起出门的除了我以外都是成双成对的鸳鸯。哦,说到普布利乌斯,这孩子也在两年前结婚了——娶了西皮乌将军家的科尼莉亚,两人看起来还挺恩爱的,大家都觉得十分般配,婚礼当天秦究还特别找了一大桶酒给他当头浇了个落汤鸡,以表达来自好哥们儿的新婚祝福。
感觉大家也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生活了。蔡曜灵每天要么陪着小多米玩,要么就是在给她做玩具的路上;秦究和游惑也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游惑甚至都能够偶尔开出几个玩笑了;本庶荣贞依然是终年神龙不见首尾,可实际上已经游历了希腊、埃及、撒哈拉三个地方了,目前正在前往西班牙的路上;魏芷莹两个月前也成功爬到了神学院终身大祭司的位置。即使神学院没什么事,也很少见她回家了。她性子越来越沉稳了,从前那个咋咋呼呼有十分情绪化的魏芷莹好像已经被什么更深沉的东西覆盖住了,我思考了思考,觉得应该是独处的功劳吧。
最初刚刚得到这个考场运作机制的结论时一度非常迷茫,其他五个人的理想或是最想得到的东西都非常具象,可以完美的映射到周围环境上。
那,我的是什么呢?
权力吗?
似乎并不感兴趣。
难道是马可·奥勒留吗?
好像也不至于。
很多时候,我坐在院子的廊下远远地看着他们料理花园,或者大人小孩连带一只狗快乐的玩耍都会萌生出一种感觉,万一我的推断错了怎么办?万一我将那些零散的线索点链接错了图案呢?
老师西塞罗经过此次流放后,看上去像是对罗马的政治失望了一样,每天例会只是去点个卯,紧接着就一头扎进家里的书房钻研学问。我去看他的那天,他告诉我准备将所有的希腊语经典逐个翻译校对出拉丁文的版本,这样可以更加方便普及古希腊贤哲的思想。我对此很感兴趣,并向他申请加入,他也欣然同意了。从此我作为他的助手每日一起做翻译勘验和校对的工作。本以为这种繁冗重复的工作会让我这个思维活跃的人很快的疲乏厌倦,却发觉自己越来越爱上了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纵使元老院会议上吵翻了天,内心也是无与伦比的宁静和快乐。
有一次,我们翻译到了柏拉图的《会饮篇》,老师突然来了兴致:“孩子,阿里斯托芬、阿伽松和苏格拉底三个人对于‘爱’的定义,你更认同哪个?”
我告诉他,我认为阿里斯托芬和阿伽松的“爱”指的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无论是他们所认为的异性间以繁衍为驱使的,还是同性间更纯粹的。而苏格拉底则更像是在讨论广义上的“爱”,包括爱一个人,爱一件事物,热爱智慧。[1]
他看起来对我的答案颇为满意,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阿里斯托芬认为,爱情就是我们毕生都在寻找使我们灵魂更加完整的另一半;而阿伽松认为,爱本身是美的,作为一个外在条件俊美的人,‘爱’让他想到了自己,也就是一个实体化的爱情本体。
而苏格拉底在阿伽松之后发言,则是直接否定了阿伽松的观点。他先犀利的总结,认为阿伽松一定是在同性关系中占接受方,即被爱的那个人,只有这样他才会想到将‘爱’的定义与他的外在模样联系起来。因为苏格拉底认为,爱本身不是美的,而是对美的事物的渴望和追求。他进一步论证认为我们不应该将爱划定为美德或者是丑恶,爱应当是一种中性的能力,爱的本身具有贫瘠性和富足性。贫瘠性意味着我们意识到自己需要并且缺乏美的事物,而富足性则是指我们获得自己所需要的美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我认为这里他说的“美”,大概值得也是更加广义上的,比如智慧、权力、地位、爱人、财富这些,获得的方式类似如读书和思考可以获得智慧之美,从事法律或军事可以获得权力的美。
最后,我提到我更加认同苏格拉底的观点,但并不代表我就否认了阿里斯托芬和阿伽松的观点。苏格拉底的整条逻辑是非常宏大的,具有普世性原则,以至于能够包容解释另外两人较“小”的观点,比如我们可以说“灵魂更加完整的另一半”就是苏格拉底所谓的“美”这个概念下包含的一个小的概念;而阿伽松本人,因为具有俊美的肉/体和灵魂,因而造成了对他爱人的吸引,对这段关系中,苏格拉底的观点依旧是用于主动的那一方。[2]
这样愉快而有好的讨论交流居然一直持续了下去,有时候甚至为了一个观点能从早讨论到晚。大概是西塞罗和我一样,都觉得自己的余生还有很长,这样佛性的翻译勘校工作就是为了精神层面的讨论交流而生的。我真的从心灵深处享受这种深度而抽象的讨论和交流,这种校验工作居然让我的希腊文水平和对这些古希腊先哲的认识直线性飙升,并从心底里敬佩他们观察和思考整个世界的成果。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那种政治的勾心斗角在学术面前是多么的浅薄和鄙陋,而只有深度的与自己和他人的灵魂对话,才是真正能让我快乐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些留在历史中的印记,会不会“流传”下来,此时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马可·奥勒留,他是否能够看到?
自从步入而立之年之后,感觉自己很多想法和心态发生了很多变化。正好利用生日这个契机,正好也给这些无数深夜与自己内心交谈的成果做一个总结整理。
一个在人类漫长历史中无足轻重的小卒,
701年8月于罗马。”
*
温知夏的笔落下最后一个拉丁文的“roma”时,魏芷莹刚好从神学院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哎,寿星,生日快乐啊!今儿没能陪你,真抱歉哦!”
“我倒宁愿你忘了,”温知夏叹着气合上了笔记本,转了转酸痛的手腕,“上了30岁一点都不想过生日了。”
“人得服老啊,看开点啊,”魏芷莹倒是乐观,“喏,我这都快40的人了,还羡慕着你呢!欸,怎么不去那边跟他们一起聚聚?”
院子的另一边,多米提娅、蔡曜灵、秦究、游惑、普布利乌斯和他的新婚妻子科尼莉亚正不知道讨论着什么高兴的话题,逗得几位女士笑的前仰后合。
“时间留给他们吧,明天小蔡、秦究和普布利乌斯就要启程了,这一趟还都是去不同的方向,秦究奔赴高卢前线,普布利乌斯这趟要跟他爹东征了,小蔡去恺撒的军营专任军事机械设计师。”
“是啊,小多米这也是个小大人了,”魏芷莹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个不知为何气鼓鼓的坐在大人堆里,梳着两条小辫的小姑娘。
多米小姑娘的名字来源自她的母亲,蔡曜灵一家的两位女性现在用大多米和小多米来区分。大多米当时听到这个名字还轻笑了一声,调笑的说:“那以后再有孩子可该叫什么?”
没想到蔡曜灵突然严肃起来,疼惜的说道:“不,不会再要了,生孩子太痛苦太折磨还危险,我舍不得你疼,更怕失去你。”
多米提娅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转眼间,蔡曜灵也已经是个而立之年的父亲了,通过秦究的推荐来到了恺撒的军营担任机械工程师,并在那里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维特鲁威。
“哇你竟然能碰见维特鲁威[3]!”温知夏差点震惊的喊出了声。
“千真万确,就是他本人!他居然还比我小!还经常找我请教问题!”
温知夏陷入了无尽的羡慕之中。早知道不从政了,当个机械工程师可多好啊,坚持抱紧恺撒的大腿,挣得不少,还能跟设计界、特别是建筑学的开山鼻祖大佬交流学术!
那可是维特鲁威啊,著名《建筑十书》的作者!试问设计界哪个学生不知道他的大名,建筑系学生开学第一课上不得不讲的大佬人物。
但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魏芷莹接着问道:“那他们都走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今年终于到法定年龄了,准备参选裁判官。我,还有游惑,留在罗马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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