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2/2)
“老爷,妾身觉得实在不必……这般贵重的东西,又是大公子珍视的,还是别……大公子,实在对不住。”孙姨娘似乎是个聪明人,眼见这父子二人为祝琮引发的这件事起了冲突,一时间更是自危,忙不迭出声劝。
祝临没吭声,有些许失望地收回视线,抽身想走,却不想祝琮抓着玉佛不松手,扁着嘴喊“爹爹”。
祝丞相皱了皱眉,眼见厅中气氛尴尬,又被祝沈氏瞥了一眼,便想了个自以为合适的折中法子:“不若阿临先借弟弟玩一会,待夫人他们礼佛回来了,琮儿自然就玩腻了,届时再将这块玉归还与你。”
祝临神色冷凝,并不吭声。
“长兄,”祝臤上前来按住祝临的肩膀,想来是知晓他生气,压低声音与他耳语,“你知道父亲的脾气,一意与他顶撞,他若是气急说不准又赶你出去。哪怕这块玉对你当真很重要,也别与父亲闹,左右我帮你看着,不会让那小子损坏了的。孙姨娘性子软弱,待父亲走后,必然不敢不将玉佛还你。”
以祝临一贯的脾气,倒不是说不出“赶我出去便赶我出去”这种话的,但他知道祝臤是好心,也不愿将对祝丞相的怒气无故发泄到他身上,冷静许久,才取下玉佛小心放在祝琮手里,也不顾厅中几人的脸色,当即撂下他们拂袖回了自己的院子。
失了自己从京城带到南疆再带回京城都小心着没敢碰出一个裂纹的玉佛,祝临自然是心下烦躁,但他没有迁怒他人的习惯,只好将门窗都关了个严实,吩咐下人万不可打扰自己,一笔一划地临帖来静心。
他这字儿一写就是一上午,到了用饭时间才出房门。
偏生这个时候他那候在外头的贴身小厮凑上来,犹犹豫豫对他道:“大少爷,今儿早上……您进房间以后,三少爷的小厮墨竹来过一趟。”
“来干什么?”祝临面色不虞,虽说他此时的不高兴本不干这小厮什么事,却也很难温和可亲地提问。
小厮为难道:“说是……说是那五少爷,将您的玉佩甩手扔进府中池子里去了。”
祝临方才压下去的气闷立马死灰复燃,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什么?他们不是要去礼佛,直出大门便是,怎么还会过府中花池?”
小厮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看得出祝临很生气,也怕被这件事连累做了出气筒:“说是五少爷突然哭闹要拨浪鼓,孙姨娘被缠得没法,只好抱着五少爷回院里寻,结果……”
“行了,知道了,”祝临虽烦闷,却已然不是三岁小儿,也不好真的与那三岁小儿过多计较让人觉得他幼稚又小心眼,只得捏了捏眉心,将这口气咽下,“去用饭。”
毕竟是丢失了极珍爱的物件,祝临做不到跟没事人似的转头就忘,但念着院子里的人个个无辜,他又不好大发雷霆叫他们跟着担惊受怕,只得多吃了半碗饭来泄愤。等到再回院子,他的不快已然平息了许多,能心平气和地让那小厮先走,自己再接着转转。
不过他到底是心里念着事儿,嘴上随便说着转转,最终也是要转去那花池的。
祝家的小祖宗站在那小巧玲珑的石桥上,突然发现恍惚间自己已然这么高大,高大到连幼时怕得跟什么似的的花池,对比之下如今都只像个糊弄人的摆设了。
他生身母亲还在时,尚偶尔随之前来这处转转,但后来他母亲去了,二弟弟也去了,他便再没来过花池。
原因还得从祝沈氏身上说起。
那时候祝临方才四五岁的光景,祝沈氏亦是诞下祝臤不久,祝府受宠的姨娘,还是祝临母亲的一个陪嫁丫头。那位姨娘对祝临尚可,却也育有一子,便是祝府二少爷,约莫比祝临小八九月。
祝临彼时便是在此处被祝沈氏牵着,眼睁睁看着那位庶弟在水里挣扎浮沉,最后落得没影儿。而祝沈氏则紧紧抓着他的手,一边装模作样地叫着人,一边冷眼看着祝丞相的二儿子沉了底儿。
祝临微微叹了口气,又端详着池中杂乱的莲叶莲茎,有些发愁。
那块玉佛水头一般,雕工亦达不到大楚最顶尖的水平,也怨不得如今的祝丞相看不上眼。
可哪怕祝丞相不记得缘故,其他人不知晓理由,那也终究是他最重视的东西。毕竟他那温柔又可怜的母亲将它当宝贝供了一辈子,临终之时还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他手心。
母亲说这是父亲当年为她寻来的定情之物,但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为了功名利禄汲汲钻营,却任由母亲独自落寞病死在朱门高墙里。他只记得母亲的手很冰凉,像冬日挂在架子上未干透的湿衣裳。
那个女人最后叹着气咳出了血,却用帕子擦干净了,摸着他的头对他说:“母亲也只有这个还能勉勉强强留给你做个念想。本想等阿临成亲了,交给阿临的漂亮媳妇儿,现在怕是不成了。”
但她永远都想不到在她离世的多年以后,她的丈夫看着她儿子手里的玉佩,想不起丝毫关于她的旧事,甚至断言“这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
真可怜。娘亲你可……真可怜啊。
※※※※※※※※※※※※※※※※※※※※
修一些细节,还有感情线之前写的时候有点着急,准备修一下。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