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2/2)
戎吉只记得这些布阵法门,课堂上他师傅都是讲授过的。无奈他最是淘气,此刻压根记不起什么来,只得嘟嘟囔囔地说道:“这些悬挂的幡,开的门,点的灯……那个……应该象征着从地下到天上的几重境界,生死休咎的各种途径,天生的各种星辰之类的吧?呃呃……方位是不错的,如果那道士真有道行,就能唤来神仙。至于是哪路神仙嘛……这个这个……”
陈隐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戎吉自己同自己背了半日书,也觉得有些丢脸,只得住了嘴,道士到底摆的什么法阵,要召唤哪路神仙,到底还是一样都没搞明白。
斋坛上的供桌正供着祭品,一整个烧羊,整笼的白面馒头,还有一整个猪头,道士诵经焚香,走禹步、唱赞颂,邢地主作为斋主只盘腿静坐着默默祈祷,道士便诵诸神名字、上青词。底下四五个道士用鼓、钟、磬、琵琶、月琴、胡琴在一旁吹拉弹唱地伴奏。
道士们开始打醮,这一下戎吉算是看清楚了,道士布下的是北斗七星醮,因为人的性命乃是由北斗七星所掌管的,众道士摆出北斗七星诸神排位,把各种悬轴分别布在四周,象征着天上的境界,然后一一念祷,行步虚、缭绕、诵经、奏乐、焚香之事,一直折腾个不停。
就这样闹了半夜,更深露起,起先还硬撑着困意在墙院外围观的村民们也终于都熬不住,渐渐散了。
戎吉只觉得除了祭品其余都很无聊,高高地坐在树枝上不仅不能睡,还隔得屁股疼,朝陈隐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说:“无趣极了,还不如我们那里的社戏好看!那老头且死不了呢,怎么着也得等到后半夜。”
秀才好奇:“哪里的社戏?你们村的?”
戎吉点点头:“对呀!”
秀才又问:“那是怎么个好法?”
戎吉掰着手指说:“演社戏的时候,吃的东西很多啊,鸡腿和小排骨堆成小山,炸鱼干和猪肉脯随便吃,还有我最喜欢的蘑菇蛤蜊汤和鸡油盒子,炸得酥酥脆脆的,配上浸在阴陵里的里子水、五味子水和气泡水,加点儿蜂蜜,冰冰的,酸酸甜甜,好喝!”
他说得眉飞色舞,但话题度十分专一,至于社戏到底是演点什么,一概全都省略。
陈秀才:“……”
戎吉忽然一拍手,又想起来:“哦,还有!演社戏的那几天,不用上学了呀嘿嘿!”
陈隐奇道:“你还要上学?你们家的私塾吗?那你这几天怎么不用上学?你老实说,你其实并不是要去省城投亲,而是逃课偷溜出来玩的吧?
他是有意逗这小孩,没想到戎吉却真的急了:“我我我……我舅舅同意我出来的!我才不是偷溜!我没有逃课!”
陈隐心里暗笑:那么心虚的吗?
“那你上学的时候都学点儿什么?一定不是四书五经吧?捉妖课?飞檐走壁课?练武功?”
戎吉虽然是个大学渣,但讲起学堂的功课来却一副很自豪的模样:“那可多啦!还要幻化课,采草药种草药,行医和疗伤,妖怪史,算卦,念咒——这个我最讨厌,要背诵很多东西!读心术和反读心术,夜观天文,种花和酿酒,做点心,武功课我喜欢,可是我还不能杀生——这个我年龄没到,而且要考过道德经才可以学,还有……那个……嗯……怎么跟人交朋友,还有一些课现在不开了,但以前是有的,师傅说那个对我们族类不好,搞不好要被雷劈的……”
他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陈隐也听得似懂非懂。
忽听见院墙内钵鼓声息了,戎吉叫一声“不好”!
他从树杈上一纵,身体并未下落,在空中只三两步便跃上围墙,又倏忽上到房顶,脚步轻盈地窜上主屋房头,甚至连瓦都没踩破一片。
陈隐在地上看得啧啧称奇,心里暗暗叹道:就这身手!果然很适合偷鸡!
待再扭头,邢地主家院内的景象已全然变了,只见方才一直敲敲打打口中念念有词的一概小道士全都一动不动如木雕泥像似地呆立着,仿佛瞬间被吸走了魂魄一般。只有醮坛上那道士大张着双臂,还在高声吟哦。
陈隐离得远,也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看见那主屋房梁上忽地齐齐地跳下来四个小鬼来,全都身高不过四尺,弓腰屈背,骨瘦如柴,虽看不分明长相,但即便隔墙眺望,也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缭绕着一股阴森之气,绝非阳间活物。
陈隐倒抽了一口凉气,抬头却看见戎吉趴在瓦片上一动不动,只不错眼珠地盯着那四个小鬼瞧。
小鬼们绕着地主儿子那口未加盖的黑漆棺材,张牙舞爪舞之蹈之,嘴巴里叽叽哦哦不知在唱着些什么。不多久果见地主家的儿子从棺材中悠悠醒转,竟还慢慢地坐了起来。
原本正在斋台上的邢地主也终于坐不住了,忙爬起来朝那棺材里喊道:“成儿!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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