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会盟（2/2）

萧遥轻轻按住心口，酌苦一笑，告诉自己：“够了。”

苏炽出了屋，阖门时叹了一息苦笑，转身仍架住了泊然。

神都的形势愈往后只会愈加艰险，只要还在这里，居心叵测之人便有无数的手段见缝插针。

其实，只要让萧遥回到南山国，神都里的这些货色便难再触及到他，可就算是苏炽也会有难抑私心的时候，即使明知神都局险，也舍不得就这样放萧遥回去。

毕竟，虽然现在距离那件大事应该还有不少年，但等他们别了神都各奔东西后，下次再见恐怕就是天翻地覆之后了。

苏炽一步沉止。

他每每念及这些未来的惨痛便免不得心如刀绞，也就少不了伤春悲秋，才发现，原来“预知未来”还真不是件好事——

好像每天都在逼近刑期一样，乐不成乐，情也哀切。

苏炽站在廊下看着那半轮残月，映眼的皎白凉飕飕的投成了心底的冷霜，怪幽怨的。

要是能忘了这些以后的事、也做一个浑噩不知将来的愚人就好了，届时“嘎嘣”一下死个痛快，就算结果不变，至少也免了这悠久的折磨。

苏炽叹了口郁结，转身，进了屋。

最后一位侯爷也入了盟，消息一开，六侯当即又定了一场在城郊盟谈的会议。

此事苏炽参与不浅，自然也就得了会议的函帖。

时逢季秋，冬意半至，城外郊林叶尖捱过寂冷一夜覆了薄霜，赶着太阳将起的初晨来看，也有了点薄雪覆林尖的意味。

今日六侯要商量的便是修复百灵谱的大事，于这件事上最为激跃的莫过于昭远侯，于是拜这位侯爷所赐的，苏炽也不得不跟着他赶着一早霜未消露未释的时辰钻进这冷林子。

苏炽还坠着点撇摆不去的困意，马车行入郊林，冷意傍着湿气激了他一颤，困意散去大半，撩帘往窗外一窥，已入了林深。

“冷吗？”萧遥探了他手上几无温度，便将他这只手合握在掌心。

萧遥掌心的温度暖融融的化了寒秋凛冽，苏炽不动声色的将五指嵌入他指间，虚虚攥紧，萧遥应他的动作唇角也微微扬了恬淡，左手与他十指相扣着，右手便盖着他冰冷的手背。

六侯会约的地点在城外一座避暑山庄里，那山庄盛夏清凉，到了秋冬便近似冰窟，奈何除了这座山庄以外，也没别的地方能容下六位尊侯同堂而议了。

马车在山庄外停稳，苏炽一下车便让山庄门里拂面而出的冷风给袭了一哆嗦，萧遥立马又给他系上了件披风。

风常披着裘领斗篷从前面的车上下来，老远招呼了苏炽过去。

“看样子我们到早了。”

苏炽观了眼天色，“也就早了小半个时辰。”

风常站在山庄大门外，不太有进去的意思。

“侯爷不进去？”

“里面太冷了。”

“侯爷这次为何不将地点选在伏羲庙？”

“上次是因势而为，若这次还刻意前往伏羲庙的话，必然会引起尊上的注意——走吧，还是进去等人吧。”

避暑山庄通常只在春时有人打点备以盛夏供贵人避暑，等入了秋季便只有定期来补屋修檐的，而眼下这山庄里已逾半月无人打整，过个回廊都尘烟漫飞。

苏炽和萧遥面对这环境都还无碍，那打小金枝玉叶惯了的风常却是难以忍受这种灰尘，一路都以袖掩着口鼻匆匆而过。

看着他这金贵模样，苏炽忍不住多嘴问道：“一会儿侯爷还要在这尘浊环境里待上好一会儿，无碍？”

“无妨，我已经让盛无双提前过来收拾了一间堂屋。”

难怪那平日里如影随形的盛无双今天没跟在他身边。

盛无双为风常打扫的屋子在山庄深院里，选的是最大的一间堂室。

一路穿过数条烟尘缭乱的回廊，终于到了那间熏有雅香的堂屋，风常快步迈入堂门，却在门槛前顿了一步，稍有分惊愕的望着已在堂中安坐的姜允。

“姜侯爷来的可真早。”

“阁下到的也不晚。”

姜允一向独来独往，从来没有随身带侍从的习惯，故最早来此的盛无双便在堂中为他烹了盏茶。

“侯爷，这边请。”盛无双立马也给风常垫好软席。

堂中火盆应是刚燃没多会儿，硕大的堂屋仍凄凄然的斥着冷意。

然而本就清冷的堂里还坐了这么一位冷如冰山的侯爷，便又给此间冷氛平添了凛冽。

萧遥将苏炽的位置安排在风常身旁，自己则循礼欠坐在他身后。

姜允只在风常主动跟他打招呼时寥寥应过一句便不再开口，风常辈份欠着姜允一辈，早前又被这位冷侯爷收拾过一台，故直到现在都还在面上绷着怯怯的恭敬，那位不开口，他也不敢聒噪，便也尴尬的保持着沉默。

苏炽心里暗暗一叹，深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一来就碰上了这位侯爷。

“不进门我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今日又不是来守丧的，一个个那么安静做什么？”门外一声张扬，堂中人纷纷转眼瞧去，即见纪阳一身烈焰似的华袍风风火火的闯入堂来，陡将冷氛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