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殇(上)(2/2)
“是。”
苏炽终于被放出了冷飕飕的寝殿,便大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果然那两位侯爷的书信就是他这次搞事情的保命符啊。
苏炽负手踱下殿前矮阶,绕过半座空落落的王宫,有意往苏云深院前路过了一遭,见里面也是冷冷清清的,就猜苏云深应该也不在院里。
至此,他便算是彻底踏实了大反派的路。
就苏沉这件事,要是按主角的套路来走的话,当时在渊底,十之八九得是给苏沉猛灌心灵鸡汤,然后凭着正道的光感化大哥,再不济也得把这锅甩血蛟身上,然后再陷入深深的自责……
也就只有站在反派的立场才能如此坦荡的将锅甩给自己扛了。
果然,“苏炽”就是个天然黑,根本不存在什么后期黑化。
苏炽循着熟悉的道一路摸去了苏云深平日里最爱待的储风亭,才绕过了玄关,果然就见他一人寂寥坐在亭中。
苏云深没有抚琴,香炉搁在琴前,轻烟袅袅,风过折腰。
看见苏云深那哀伤的背影,苏炽心里顿又砸上歉疚。
本来他已经凭着对苏沉的一腔陈年已久的积怨将心里那点哀伤抹去,却又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
他本人觉得苏沉活该千刀万剐,却忽略了这世上好像还有人会为那个人而伤感。
苏炽在假山旁站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便寻思着今天先避开吧。
“二哥。”苏云深一回头,就见苏炽刚刚背过身去,貌似想落荒而逃。
被叫住了,也就没办法了,苏炽便又转回身来,笑起一脸如常的温润,走了过去。
“你今天怎么不奏琴了?”
苏云深轻轻抚过琴弦,“我不知道该弹什么……”
苏炽在他身边坐下,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哥还是把王长兄……”
“你害怕吗?”
“什么?”
苏炽望着湖面远处的波澜,“害怕你这个不择手段的二哥。”
“……不害怕。”
“启微,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和王兄手足相残,我也不想,可……”
苏炽话到一半止住了,转眼则见苏云深抬袖拭了眼泪,却还是强绷出了颤抖的柔腔,“我理解二哥,也知道王长兄他容不下你,我只是、有些伤怀而已……”
苏云深和他不同,苏云深从来不会和苏沉针锋相对,所以苏沉也没有仇视他的理由,也仅是如此细微的一处差别,便足以造就苏炽和苏云深眼里大不相同的苏沉。
苏沉把所有的冷漠都给了苏炽,却对苏云深还保留了几分真正的手足之谊,加之苏云深本来也是温善的性子,也就难怪他会难过的掉眼泪了。
如果,这次死的是苏炽,他或许也会哭吧……
苏炽沉默了,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苏云深。
毕竟与他不同,苏云深始终是认可苏沉这个长兄的。
苏凛夜细细阅罢了两位侯爷的手书,也分别为之写了回信,方置笔,便有个宫女挂着一脸泪痕拜进了殿里,门外的宦官没能拦住,入殿也跪了。
“王上,您去看娘娘一眼吧,娘娘自打知了长公子的死讯,至今日连水都没有喝一口,成日以泪洗面,已经病倒了……”
苏凛夜垂下眼来瞧住这个叩首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宫女,心里有些烦躁。
“事已至此,寡人去了又能如何,让她好好养病吧。”
“可是娘娘她实在很想见王上啊!王上,您就去看娘娘一眼吧!”
苏凛夜揉了揉额心,焦躁难平,也实在不想去见那个女人。
“王上,求您可怜可怜娘娘,就去看一眼吧……”
逢了这种事,也算是那个女人的悲凉,纵他对她素无情谊,也好歹还挂着夫妻的名分,过于冷漠也着实不妥。
终于,苏凛夜还是酿起了几分恻隐,便起身,一言不发的迈出了殿门。
只不过三日,赵后便整整瘦了一圈,每天手里都捏着那封丧信以泪洗面。
她就这一个孩子,虽尊为王后却一生不得王上所爱,无从得宠,便只能一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哪不想天降横祸,苍天到底还是把她唯一珍贵的儿子也夺走了。
“王上驾到!”
听见门外宦官刺耳的嗓音,她几乎丢了光彩的眼中忽又闪回一丝明亮,一抬眼,苏凛夜果然跨进了她的门槛。
这处宫门,苏凛夜已经许多年没有亲自踏入了。
“王上……”
苏凛夜在门旁瞧了她一眼,遣退了周围宫人。
赵后未着华服也未簪发,一身素衣长发落肩,没有胭脂点染,脸色也苍白得凄凉。
“王上,”她两眼仍噙着未尽的泪意,走近来,仿若重获了一丝明暖,小心翼翼的倚进他怀里,“您终于肯来看我了……”
苏凛夜着实不爱这个女人,瞧她落泪不觉心疼,只是恻隐让他没有避开。
“子渊他为什么会死?他只是去望天城受试,他为什么会下到渊底……为什么会死……”
“渊底险况难料,他出了意外。”
赵后抬起脸来,见苏凛夜一脸漠然,蓦又被冰针刺了心扉,禁不住落下一滴冷泪,两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襟,最后乞怜一般,一腔恳切:“王上,子渊平日里是最听您话的孩子,您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我记得王上曾经也带他骑过马,也亲自指导过他习武……不论您训他还是赏他,他永远都会告诉臣妾,他有多喜欢父王……如今他死了,王上您一点也不心痛吗?”
念起这个孩子,的确听话得可爱,他死了要说苏凛夜心里全然没有一点感觉的话,也是不可能的。
“生死有命,他命数如此,旁人无可奈何。”
她沉默着落泪,哽咽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你仍是西山国的王后,日后不论哪个孩子即位,都将奉你为太后好生尊养,你、好好养病吧。”
说罢,苏凛夜转身便走,他才迈出门槛,赵后双腿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哭的无声,泪痕又覆心殇。
她跟了苏凛夜二十年,过门时有多信誓旦旦,而后便有多心灰意冷,二十年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心里有过一丝分量,敌不过他昔年的心头肉,甚至也敌不过一个替代品。
可笑她这样期盼了二十年,直到今日才终于恍然大悟。
“王上!”她声嘶力竭的冲着苏凛夜离去的方向哀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却耗去了她最后一分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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