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1/2)
昆仑月的石阶很长,嶙峋的山石看似冰冷却散发着极高的温度,修为过低的弟子一踏上,脚底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焦,发出吱吱声,冒着热烟,忍受不了这种疼痛的人很快就被劝退,不敢再冒进。
但总有人觉得这是神迹,是他们成仙的捷径,吵得不可开交。
“我知道了!魔君在昆仑之巅铸的墓冢只是幌子,他要攀上天梯去成仙成神,你们看,这天梯的尽头就是离恨天,上去了就成仙成神,能拥有无尽的寿命,上不去就只能呆在人间,几十年须臾寿命后埋骨土中。”
这话不假,有眼的都看得见,长阶的尽头淹没于云翳之中,一眼看不到头,这天梯比悯苍塔高,比昆仑之巅高,比九州任何山脉都要高,那尽头说不定真就是天界。
错过这个机会,他们会抱憾终身。
毕竟,九州已经几千年都没有飞升成仙的人了,就连云老祖也只能活两百余年,最后还是死了,唯有成仙才是归途!
诱惑太大了,就算那是刀山火海,他们都义无反顾地往上爬。
甚至连怀善身边的小和尚都耐不住诱惑,挣脱自己师兄紧扣的手,冲上天梯。
并行的,还有一贯秉承修医救人,不落于俗的不葬谷弟子,就更别说云缈山之流了,乌泱泱的人扎堆往天梯上爬。
被烫地血肉模糊的弟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整个脚掌都融了,却还猩红着贪欲的眼,伸手朝天梯爬,又被乌泱泱奔赴而来的人群踩踏在脚下。
不甘,愤恨,狷怒……人性之短都在这些人的脸上迸出。
他们还算是幸运的,只是伤得比较重,但那些修为不济,没办法张开护体结界的小弟子还要逞强着往上爬的更惨,脚底融了就咬牙匍匐着往上爬,手掌融了就用胳膊肘撑着继续。
直到融成了骸骨,又有后来者将他们当作垫脚石,自己又成为新的垫脚石。
远观者看得很清楚,就算他们融成水,化成灰,连长阶的千万分之一都爬不到。
明知道是死局,不可能成功,为什么还有人这么去做?
成仙成神的诱惑究竟多大?
石决明站在昆仑月下,无能无力,这诱惑已经将他涿光不下几十个恪守本心的弟子骗了上去。
根本劝不住,根本拦不住,甚至跪在他面前,如丧考批般哭喊。
“山主,求您了,别拦着我,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万一呢?”
石决明痛斥他,“哪有什么万一?!你也看见了,那些人的下场。”
那弟子平静答道:“我只是不想这么平庸下去了,我出身差,天赋不高,灵力低微,我并不懒惰,天不亮,师兄弟们还在睡觉,我就起来练剑了,晚上他们都睡了,我却彻夜研习剑谱,可是有什么用呢?”
石决明第一次在这个恭顺温和的孩子眼中看到灼人的火焰,那双眼里原是有嫉妒有愤恨的,只是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希望才按捺下来。
如今,一个能成仙成神的可能摆在面前,只要爬上那天梯就能成功。
他忽然觉得他那深埋灰烬中的星火被风吹开了,吹亮了,又重新燃了起来。
他说:“没有用,我天资差,再努力只能通了灵脉,天赋决定灵脉能容下多少灵力,可我一直……山主根本不知道,我来涿光都十几年了,论家世资源,我比不上少主,比不上钟续,论天赋资质,我比不上大师兄,比不上苏夜。”
“……山主放我一搏吧!”
言罢,他双目坚定地甩向昆仑月上的长阶,咬牙忍着,大步跨了上去。
石决明来不及阻拦,只能看着,看那孩子被一点点烧熔,又重新被后来者踏在脚下。
他恍惚间想起,彼时那孩子初来涿光,他亲自训话。
问的是:“你为何修仙?”
“父母被魔兽吃了,我不想也沦为它们口中的餐粮,我想活着。”
“那……你修仙为何?”
“为了更多人不被伤害,为了更多人不像我一样……全家只剩我一人,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
“为渡己救人,此子可入涿光。”
彼时的初心不假,如今的欲求也真。
人心易变,谁说的准呢?
别说那些小弟子,就连他身边的天枢、天权二位长老都禁不住那诱惑。
那些仙门尊者毕竟有修为傍身,受的伤虽重,却不至于殒命,他们眼中是赤·裸的欲念,是对成仙的渴望。
但他们爬地很慢,只有那一位能攀上长阶的尽头。
一袭墨绿衣衫被鲜血染成墨黑色,风曳着他的衣摆长发,他是唯一一个眼中没有贪婪的人。
但他的执念比贪欲还重,他的愿望比成仙还难实现。
犼魂护着他的肉身,足以让他支撑到天梯尽头,他藐目横扫天际,睥睨下界,双眸阖上,复又睁开,眼前还是一片鸦黑,只有冰冷的云翳游走身侧。
离恨天上没有频倾的浊酒,也没有歌舞声色和无数天神,更没有威严高耸的天门和宫殿,只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黑黢黢的夜空空洞像是什么都不存在。
君撷深吸一口气,“我来找我要的答案了。”
没有声音回应他,他兀自默了会儿,堪称极其冷静,复又开口:“登天相见,故人何以不见?”
依旧没有声音回答他。
他一度怀疑自己还在人间,还未登上离恨天,可脚下匍匐的长阶告诉他,尽收眼底的九州大陆也告诉他,他确实在天上,昆仑月搭建的天梯将他送上了离恨天,这个本该是仙气袅袅,光亮如昼的天庭。
如今……没有光,没有宫殿,没有天门,没有神,也没有……祂。
怎么会没有呢?
不可能的!
他等了千年万年,没有神明来人间找他,甚至没有神明来人间杀他这个裹挟秘密的人,他原以为自己被遗忘,被彻底抛弃,他怀着不甘和愤恨,决定斩昆问天,要问个明白清楚,要讨回自己的公道。
可是……
他汲汲营营了千万年,到头来,等着他的只是一片虚无的漆黑世界,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
他们在骗他,祂为了不见他,故意设下的障眼法,一定是!
他们一定藏在这浓雾云翳之后,他们在看他笑话,祂也是!
“去!将这漫天浓雾都散开!去!将那黑暗的幕布都点亮,都拉开,我要看见他们,我要看见祂!”他几乎朝着犼魂吼出来,牙龈被愤然地咬出血。
可犼没有动,它护着君撷,若是它走开,站在昆仑月巅的君撷不但会被足下的昆仑烙烫消融,还会被高空的冰霜冻成冰石,轻轻一碰就会化成齑灰。
“去啊!快去!”
君撷在狂嗥,双眼里都是猩红的血丝,面目扭曲,他执念凝聚的魂灵从右臂中脱出,一把揪过犼魂,扯着它,拽着它,将它抛向天空。
人是否都有情,暂不可知。
但自被君撷捕获以来,跟随他千万年,犼魂早就将君撷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了,而它不过是一个兽而已,况且是凶兽还是瑞兽,都没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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