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苍】垢啐(1/2)
困笼的火焰烧焦了苏夜的大片的衣裳和皮肤,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只顾着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的碎琼,一步步往外走。
没人敢拦他,那些修士一步步往后退,目光警惕,掣出法器。
连困笼都困不住他,还有什么能拦住他?
“你要去哪儿?”
石羽涅挣开拉住他的修士,问苏夜。
苏夜眨着眼睛,茫然地看了石羽涅一会儿,像是越过层峦叠嶂的千古岁月,才记起这个人,眼底的狠戾骤然消散不少。
他捧着怀里的碎琼,执着又温柔:“找人帮我修好它们……”
目光掠过数以百计的攒动人头,苏夜忽然眼前一亮,唇角噙着笑意,“你们有没有会炼器的?帮帮我……”
那样的笑在谁脸上都正常,唯独在这个刚杀完人,还冲破困笼,浑身散发着肉焦味的魔头身上,格外诡异,那眸中也不是笑意,而是病态。
被那双猩红的眸子扫过的人,都不自觉后退,警铃大作。
地牢拥挤,数以百计的仙门修士却鸦雀无声,除了紧张地粗重喘息声和剑戟不时的叮铃碰撞声,再无其他。
“修不好了,都碎成那样了,怎么修?”
不知是谁嘟囔了句,而后又淹没在攒动人头中。
“……修不好?”
苏夜反复念叨这三个字,好似不明白其中意思一样,从困惑到难过,再到绝望和愤怒,再抬起眼眸的时候,已是一片阴鸷。
他抬手,周遭灵流涌动,刚刚隐匿在人群中的那个修士倏然被吸出,刹那间,那人的脖子就被苏夜扼住,甚至来不及呼喊救命。
窒息的阴霾弥漫在幽暗的地牢中。
那修士的脸涨地通红,手脚不住地挣扎,目光无望地求助,却没有人上前救他。
“什么修不好?为什么修不好?怎么就修不好了?”一声声质问,阴寒彻骨。
“苏夜!苏祈明!你还要杀人吗?”雪朗冷声呵斥。
“你手上沾的人命还少吗?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十恶不赦,我劝你莫要再造杀孽!”这句话看似是在劝苏夜放下屠刀,却让人觉得不舒服。
也可以理解成,反正你都双手染血,十恶不赦了,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没什么区别。
这究竟是劝降,还是在激发狂徒的恶念?
陷入魔怔的苏夜,自然忽略了,他一手护着衣摆上兜住的碎琼,一手掐着那人的脖子,黑漆漆的眼底是说不清的病态。
“放肆!”
洪钟一般浑厚的声音飘荡在狭长的甬道中,漾起回音,久不平息。
众人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处,他们还在看那远道,便感到一阵罡风袭来,来者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莫要再添杀孽了。”
来的是一个老者,须发皆白,眼眸狭长,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模样,臂弯挂着一柄马鬃尾的拂尘,宽袍宽袖,不似凡尘人。
阅历颇深且眼尖的修士,立马认出来,惊呼道:“您……您莫不是云缈山的那位云老祖!”
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得见云老祖,这位老祖寿数至少也有二百余年了,二百年前闭死关后,再也没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老祖修为深不可测,众人一边寄希望于云老祖平定九州,斩妖除魔,一边又忧心于九州怕是真的乱了,连云老祖都出山了。
心中阴晴不定。
云老祖颔首,目光一直落在苏夜身上。
“魔君,多年不见,老朽未曾想到,你果真还活着。”
这个称呼一响起,苏夜浑身颤了一下,他敛眸,抿了抿唇,好似清醒了不少。
“老头,你认错人了。”
“呵……”
云老祖轻笑了一声,“老朽怎么会认错,魔君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两百年前,魔君屠我云缈山三千弟子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敢做不敢当。”
“…………”
即使是两百年前的记忆中,苏夜搜索枯肠,也不记得自己何时屠杀过云缈山。
或许是他的沉默,让人觉得他是默认了,他们仗着云老祖撑腰,惧意不再,纷纷议论起来。
被扼住喉咙的修士已昏迷过去,苏夜并不打算杀这人,随手丢开。
此刻,他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破碎的记忆似那斑裂的水中月,镜中花,沉浮之间让人看不透,捞不起。
他不想看见这些人,只想找个地方静静,找到办法将玉玦和冰绦都修好。
刚一迈步,便被云老祖拦住。
“魔君就这么离开?”
“……让开。”
苏夜本想说“我不是”,可话到嘴边,他说不出口,他撒不了这个谎。
“敢做就要敢当,你既敢入魔,又敢造下杀业,如何就不敢承认了?”
“我……没有……”
苏夜眼底已显慌色,眸中猩红褪去,破碎的记忆在脑海中无数次打乱又重组,头疼欲裂。
显然,云老祖并不打算放过他,寸步不让,有云老祖撑腰,那些修士将离去的甬道围堵地严严实实,插翅难飞。
“没有什么?是十几年前没有滥杀无辜,还是两百年前没有成那嗜杀成性的魔君?”
“你不记得了吗?老朽帮魔君回忆回忆,两百年前,昆仑八十一城生灵涂炭,遍地冰封,那些城民是被你活生生冻死的,还有我云缈山的三千弟子死无全尸,甚至当时第一仙门的莫仙主,被你削成人彘,你都忘了吗?”
一桩桩不为人知的旧案再次提及,在场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话本可以当个笑话看,但当故事照进现实,落在自己面前,谁都会惧怕,谁都会难以置信。
云老祖一步步朝苏夜逼近,像是来讨命的厉鬼冤魂。
苏夜觳觫颤抖,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牢笼玄铁,寒意像是冰凉的毒蛇一点点爬上他的背脊,盘绕在他的后脖颈上,随时都会龇开阴暗的獠牙,去撕咬皮肉,去将毒素注入。
让他疯,让他死!
“……那不是我,魔君两百年前就死了!”苏夜拼命摇着头,自欺欺人地否认着,“他已经死了,该还的债都还清了……”
“我不是魔君,我是人……我不是魔。”
“我是苏夜,苏祈明,我母亲是阳明山大小姐苏司情,我父亲是冬凌,我……”他已经慌了神了,目光四处徘徊。
终于,像是一个要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眸光瞬间亮了起来,他看着钟毓秀,慌忙开口:“姨父,你快跟他们说,我是苏夜……”
瑟缩在小角落里,一直不起眼的钟毓秀,终究还是被众人的目光推上了风口浪尖。
眸中刺痛,他不敢抬眼去看苏夜,站在原地,僵成了一樽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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