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入魔(1/2)
苏夜入魔了!
此消息一出,八大仙门、九州百城俱是哗然。
谁能料到,这位根骨极正的少年天才,好端端地说入魔就入魔。
更何况他的授业恩师,还是那位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辰巳仙尊,仙尊一贯秉承“无非一念救苍生”的宗旨。
怎么就教出了一个入魔的徒弟?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责这位教出魔徒的仙尊,就碰到了更加棘手的问题。
这一日,仙门齐聚,共商伐魔大业,百年都未碰过头的各个仙主、掌门出奇地团结一致。
一个个恨地咬牙切齿,堪称同仇敌忾。
究其原因,原来是苏夜占据了仙门朝圣地————昆仑八十一城。
他任由妖魔肆虐,盘踞在那神殿之中,将好端端的仙门福地糟蹋成了鬼沼魔窟。
一位须发皆白的仙门尊者啐骂道:“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辱我仙门,不可饶恕,定当要绳之以法,杀之后快!”
于是,众仙门浩浩荡荡地上了昆仑山,一个比一个怒发冲冠,一个比一个更加嫉恶如仇。
昆仑山脚下的卖瓜贩子还没来得及收摊,就瞧见这群仙风道骨的修士,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又下了山。
小贩嬉笑吆喝:“诸位仙君还要瓜吗?又大又甜。”
*
苏夜入魔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占据昆仑八十一城,自称昆仑魔君。
他豢养妖魔,充其阵营,游荡在昆仑的八千妖隶,使得再无修士敢踏足神殿一步。
第二件事就厉害了。
众仙门以“教不严,师之惰”的罪名,将辰巳仙尊白若一推上了昆仑。他们师徒二人打了一架,谁知下山后,白若一灵力尽失,昏迷数月。
苏夜放话道:“本君与白若一至此恩断义绝,再无师徒情谊。”
众人惊,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孽徒?!
这第三件事,不能说是厉害,怎么说呢,大概只能说荒唐吧。
这位魔君囚禁了他曾经那位师尊————白若一。
乍一看,原本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那魔头无恶不作,囚禁不算什么,杀了也不奇怪。
怪就怪在,那守得密不透风、人神莫入的昆仑神殿,竟然传出了些艳词话本,内容粗鄙不堪,任谁看了都会大骂一句。
“这魔头真是个畜生!欺师灭祖!猪狗不如!”
这些修士虽嘴上骂着,但私底下都好奇得很,一代仙师沦落至此,该是何种光景?
于是那些话本时常断货,供不应售。
什么终日在神殿中缠绵悱恻、耳鬓厮磨,旁人皆入不得魔君的眼。仙婢妖姬皆沦为杂役奴仆,魔君不曾多看一眼,眼中只有那冰清玉洁的柔弱仙尊,独宠一人。
什么仙尊的衣裳从未完整穿戴在身上一日,反正都会被毁尸灭迹。
什么从荷花池畔到昆仑神殿,再到雪山穹顶,那两人暧昧的地方,妖隶路过,皆不敢侧目……
孽徒囚禁自己的师尊,还做了那般罔顾伦常、欺师灭祖的事,在这片大陆还是头回见。
但这白若一,实际上并非是被那魔徒给掳去的。
多年前,他们师徒二人一战后,白若一失了灵力,八大仙门没了庇护,人人自危。
仙门生怕这恶魔从天而降,撕开阴暗和獠牙将他们拆吃入腹。
一番商讨之下,决定暂时委曲求全。
猛兽逆鳞不可触之。
顺了他的心意,至少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是太平的,这才能有时间商量出对敌之策啊!
……
于是神殿高座之上的魔君苏夜,隔三差五地收到仙门送来的求和礼。
起先,苏夜面对讨饶的仙门,以及一箱箱送来的稀世奇珍、美姬仙婢感到懒怠疲倦,就连手中的蜜酿都愈发尝不出个滋味了。
殿下来了谁,走了谁,送了些什么,他并不在意。
直到他灵光一闪,瞳孔骤缩。
激动地就连他最喜欢的糖葫芦,都被他颤抖的手不慎松开,跌在地上,他也没去看一眼。
只癫狂嬉笑道:“这么想送礼?那就把你们的辰巳仙尊送来吧。”
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他们不过是当了个真。
于是,堂堂仙尊,真的被他守护着的天下苍生塞进八抬大轿,浩浩荡荡送进了这鬼沼魔窟。
实在有趣。
对仙门正派来说,失去修为,毫无用武之地的辰巳仙尊,为天下苍生做的最后一件事。
居然是以身侍魔!
*
苏夜百无聊赖地支颐侧坐在神殿尊座上。
世人都咒骂他是个魔头。
骂他的时候连祖宗十八代都算上了,可他不在意,毕竟他压根没父母,更别提什么祖宗十八代了。
入魔有什么不好的?
甭管世人心中如何唾骂他、诟谇他、讥讽他、毁谤他,都在他那悬于众生头颅上的审判之剑下,臣服于他的淫威胁迫,敢怒不敢言。
起初,他们骂他是丧家犬,后来他们嘲他是白眼狼,再后来,他们赞他是皮毛鲜亮、威风凛凛的狼王。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威风极了!
甭管别人如何咒骂他,直到他的的确确能轻易拿捏他们的性命,那些乱七八糟的嘲弄与唾骂,一夜之间骤然消失。
眼见八大仙门将一顶缠着红绫罗绡的轿子,抬进他的神殿内。
帷裳盖下,看不见里面是何情形。
直到他掀开帘子……
浑身猛地一怔,指节僵硬。
——今日这份礼,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类似一种近乡情怯的局促感,也有企图颠覆清明的妄念,甚至还掺杂了一些莫名的恐惧。
因为这人,曾是他的师尊——辰巳仙尊白若一。
那个曾给了自己命的人……
……
苏夜以前不叫苏夜。
他没有名字,无父无母,会说话前,就一直被破庙里的乞丐丢来抛去,乞丐总玩笑说,要将他养大后宰了吃。
但后来,那些乞丐既没有将他养大,也没有宰来吃。他们去乞食了,却三四天都没回来。
他实在是饿得厉害,五六岁的小娃娃离开了破庙,跌跌撞撞走上了街,但他并没有跟着乞丐学会如何讨食。
小小一只,愣愣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瞪大了眼睛,望着来往过客。
一无所获……
那时候,寒冬腊月,下了好几天雪。
裹着破烂布条的小孩,冻得直哆嗦,赤着脚满大街乱逛。直到入夜,他在小巷里发现了迟迟未归的乞丐,乞丐躺在墙角,腿上、胳膊上都是犬类咬痕,早就没气了。
他努力推搡着乞丐,乞丐却一动不动。
他还没明白,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就被突然蹿出的恶犬吓了一跳,恶犬冲他狂吠,他不晓得哭,也没反应过来要跑。
小孩被吓傻了……
这时候,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一袭白衣似神祇,长发飘散、盛颜仙姿。
“神……神仙?”
那人赶跑了恶犬,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小孩发觉自己蹭脏了神仙的白衣服,当即想推开,可小手每次一推,就又印上了一个脏兮兮的掌印。
不知如何是好,他慌张地啜泣起来。
仙人没有怪他弄脏自己的衣服,反而抬起手,擦去他的眼泪。
仙人温柔笑道:“我叫白若一,往后就是你师尊了。”
师尊?
师尊是什么?
会像破庙的乞丐一样,给他饼吃吗?
“你有名字吗?”
小孩摇头。
“这里是姑苏巷,我在冬日雪夜里捡了你,你就叫苏夜,好不好?”
小孩猛地点头。
白若一不仅给他饱饭吃,还给了他一个温暖的住所,教他习字作画、习武修行,护他周全。
苏夜有了家,家里有一个待他极好的师尊,他们师徒二人上慈下孝。
童年的木讷与阴霾渐渐散去,他成了个阳光少年。
一直到苏夜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师尊突然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正在倒茶的苏夜一愣,茶水浇在了手上。
白若一继续道:“上次赶赴仙门茶会的时候,莫仙主提到你,说在人间十七八岁的孩子是该谈婚论嫁了,我们修仙之人虽不比凡俗,但也可以结一位道侣。”
接过苏夜递来的茶,他问道:“你可有中意的女修?”
苏夜狠命地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结道侣?
为什么要有多余的人进来?
就他和师尊,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苏夜拒绝的态度很坚定,白若一也觉得他年纪还小,此事不急,便暂时搁下了。
但苏夜生得好看,总有些仙门女修若有若无地撩拨他,他心生厌恶,愈发讨厌那些动不动就跟白若一提什么“结道侣”的仙主、掌门。
对旁人,他越来越暴躁,只有面对他的师尊,他才绽出唇角的梨涡,笑得甜蜜。
直到后来……
他才发现,自己是对同样身为男子的师尊,起了觊觎之心,他们同是男子,还是师徒,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罔顾伦常!
他那个时候真的不敢……
不敢对师尊做什么,甚至不敢让白若一知道他那点龌龊心思。
直到他入了魔……
入魔好啊!入魔真好!
在这个魔君身份下,他早就被唾骂了千遍万遍了,现在做什么都不奇怪!
……
就像现在……
白若一被大红的绸布绑得结结实实,即使脸色苍白,也被喜气的红绸衬得稠丽风流,他垂着眼睫一语不发。
苏夜只僵硬了片刻,看了他一会儿,又想了想。
便啧啧赞叹道:“红罗裳、金钿头,八抬大轿、丹绡帷裳……呵,师尊,八大仙门这是在给你送嫁呢。”
“送嫁”两个字,说地极其暧昧,苏夜故意揶揄他,不顾他丝毫尊严。
白若一簌簌掀开眼睫,淡淡瞥了他一眼,复又阖上,无动于衷。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黑袍加身、魔冠盖顶的健硕男人。
扎眼得很……
“师尊,都到了本君的神殿了,怎么不出来看看?看看徒弟的丰功伟绩啊。”
白若一依旧无动于衷。
他的不加理睬,惹怒了苏夜。
苏夜冷哼一声,一把抓过白若一的衣襟,猛地一扯,白若一猝不及防,被他拽地跌倒在地。
额角撞在轿杆上,衣衫凌乱,他匍匐在地,依旧动弹不得。
苏夜愣住了,“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言词里稍有些慌乱,但又很好地被掩饰了。
他收回了本想去扶人的手,抱臂而立,盯着跌在地上的白若一看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
他狎昵道:“师尊被下了秘药啊?”
这八大仙门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闻言一愣,白若一终于有了反应,却只能用尽力气皱着眉头,双眸紧闭。
苏夜好整以暇地瞧着白若一此刻的模样,忽而大笑了起来,笑得肆虐张狂,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滚两圈。
他以前怕极了白若一。
“你可知错?”
你可知错?
你可知错……
这么一句话,从白若一嘴里说出来就像是魔咒一般,阴魂不散。
哪怕他入了魔,成了魔君,午夜梦回惊醒他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他一想起来就腮帮发酸,两腿发颤,像极了被撵着到处狂奔的丧家犬。
可现在呢?
曾经令他心惊胆战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灵力全失、身中秘药、匍匐在地、不得动弹。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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