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土地长生散（一）（1/2）

尚青郡东部群山耸立，高低不一。漫山遍野青翠覆盖，泼墨山水，画中世界。

然而这一刻，青山绿水之间正上演着一场追杀。

抱着石锅在蜿蜒山路间狂奔的白发老者，鞋子早已跑掉，惨白的双脚此时血肉模糊。满头白发上堆满树叶。他身处群山中最高的一峰，周围树木十分密集，垂柳将其团团包围住，透过密叶几乎难以看见悬崖外山峰的景象。

他曾是朝中药党重要成员，药党机构灵药监的大师父。

————

百年以降，浒朝历经三世。

第一世浒明宗，开创符圣盛世。执政中期忧于自身身高，遂推崇药党和长人散。

后儒宗夺南子一篇《长君赋》振聋发聩，唤醒明宗迷梦同时，将药党从巅峰推下深渊。

浒明宗在位足足八十年。

《长君赋》出世后，曾风光一时的药党，他们的地位随着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一同快速衰落。直到明宗驾崩之日，已经名存实亡。

第二世浒章宗，著名的二月天子，登基两个月后即暴毙。

第三世武帝宇文庆，将南浒尚武之风发扬到极点。

他即位后不久，立刻着手对贪污腐败之药党的清算。

突发的雷霆手段背后，隐藏着一桩皇室秘闻。

有回春妙手之美誉的太医令张某让检查章宗死前衣冠器具，发现其暴毙之原因。其中大骇秘辛，直指已经孱弱不堪的药党。

新帝大怒，命大将房夫与大理寺以及西厂联手，缉拿天下药党。

哪怕那些识时务者为俊杰之辈，早已席卷金银细软归隐山林的药党老人，也惨遭其祸。

宗门界也在朝廷的威逼下被迫协助搜寻各处山头。

行动展开半年后，抓捕一万药党余孽入狱。

新帝见天威已立，大势所趋，便下令在秋收之前结案。

于冬至之时，在城南练马场对这一万余罪犯进行火刑处死，以昭告天下。

————

喜元初年梁都的漫天大火烧尽了炼药师的骨灰，燃起了新帝宇文庆励精图治的勃勃壮志。

冲天浓烟化尽城南天上飞雪，阴雨绵绵透骨寒。

一把大火烧得宗门界胆寒发颤；烧得权力更迭时，朝中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噤若寒蝉。

但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彻底翻篇。

数目庞大的犯人在偌大的南浒国内流窜，在种种不稳定因素影响下，即使是那般力度的搜查也未能将其彻底全部消灭。

结案后，大理寺秘密成立搜捕队，继续在民间寻找可能是药党余孽但十分侥幸地躲过那一劫的人。

自然是大有收获的。

被盯上的那些隐藏至深的前药党人士，往往还不知道自己暴露，就已被大理寺刺客暗杀。

————

这一年是南浒喜元十四年。

从符圣药党发迹到这一天，足足过去了五十多年。

当年灵药监初立时于太医馆选拔五百学徒，学习初代灵药监正李濡所著金丹论，大规模研究延年丹药以及强身丹药。

灵药监为五百弟子设立药学殿，后续每一个十年都只招收五十人入学。

新帝清算药党之后将药学殿批作欺世盗名，不务正业，枉为教书育人的学习之地。

喜元十四年的这个夏日注定意义深刻。

这一天，世间仅存最后一位的药学殿弟子，携带着南浒历史上炼丹术最鼎盛的那个时代，一同被跟踪他已整整五年的大理寺密探抹去在东州尚青郡的密林之间。

只有一枚他炼制了一生的丹药，在这一天后，流入了尚青郡一个普普通通小富之家中。

————

老者面色涨红，看上去十分古怪。

若非两日之前服下一枚前朝灵药监出产的占陇丹，并且它还是经过四十年风化而成的绝品品质，老者只怕在山脚下就已被那个手持龙骨鞭的黑衣杀手当场勒死。

占陇丹激发着他最后的体力，并将他磅礴的吐纳气息能力转变成了实战所需的炼体实力。

在下午申时药效过去之前，他都有着七重楼修士的体魄，足以一拳打烂面前所有掩盖视线的柳树和其枝叶。

但他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一月之前，他从西州一个非常偏僻的乡间药堂回到家。

才炼完一枚高品过来丹保住一个腿被石头压断的少年的性命，老人精疲力尽，只想马上回家入眠。

当他把中午吃饭用过的石锅拿到家边的小溪清洗时，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发现了锅底处一道细微难见的裂纹。

这口锅是他四十多年前于灵药监归隐之时，以稀有石材古锭石制成。

这口锅使用四十余年，从来光滑平整如无暇宝石。

老人立刻明白自己隐秘多年的身份已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