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交游(2/2)
“你不用忙活了,把灯就放那边吧。天快亮了,你守了我一夜,快回去休息。”雍黎指指旁边朝珍娘道。
“您身子当真无碍?”珍娘放下灯烛,又麻利地替雍黎收拾了桌子上堆叠地书册,腾挪出一大块地方供她铺放图纸。
“无碍,我并未中毒,昨夜之事只是假象,不过是另有安排,你勿要担心也勿要放在心上。”雍黎劝慰道。
将图纸的大半平铺在桌面上,雍黎伏案一一看过去,边看边提笔标记了几处,约莫一刻钟之后方停了笔。虽停了笔,雍黎盯着图纸某处盯了许久,却没有丝毫动作。
珍娘并未离开,一直候在雍黎身侧,也不作声,她这些年在华阳的时候也一贯常常这样陪侍在雍黎身侧。见灯烛的光亮不那么亮了,珍娘慢慢挪着步子过去,用金拨子挑了挑灯芯。
烛火跳了跳,烛光将图纸旁边的笔架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竿细羊毫的笔杆子的影子横亘在图纸上某处。却好巧不巧地那羊毫的笔尖正指向某处,雍黎目光一亮,又提笔将那处圈了起来。
这一番写写画画,原本干净整齐好比工笔山水楼台的一副图纸已经全然的面目全非,雍黎全不在意,又唤了连亦进来,将那图纸交予她,让她找人拓印一份留存,然后将原图送到她祖父手里。
她在那图纸上留了记号和几个问题,便是想请她祖父代问园子的设计者几个问题。
千古高风的设计者正是建筑大师石淳子,石淳子是上一代的建筑大家,早已退隐多年。有人说他隐居上璋与陈国的边界小城,只是近十年来却少有人听说过他的踪迹,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确定他是否还健在于世。
但雍黎却知道,已是耄耋之年的石淳子其实却是隐居在上璋于陈国边界的一个小城,虽年岁已大,但是石淳子却并无老人迟暮,虽不再亲手设计园子,但却将他数十年园造经验整理成册。
雍黎初初是见到过他的初稿的,当时还是在两三年前,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当时正经过两国边境,也并未想过去见石淳子,只是却不想将将要离开的时候,石淳子却派人来找她说要请见一面。
雍黎当时虽诧异石淳子为何突然要见自己,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会经过于此的,却还是过去见了他,她便是那次见过石淳子编撰的手稿,当时已将要结尾,这两年下来,估摸着也应该成稿了。
也便是那一次雍黎才知道,石淳子与自家祖父有些渊源,不过他们之间到底有何渊源,雍黎却没有问过。
石淳子当初要见自己的时候,说的是“寻客”,雍黎初初想他口中的“客”大约是自己,但真正见了之后却并没说上几句话,雍黎甚至没搞清楚他要见自己那一面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石淳子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她跟石淳子见的那一面,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石淳子问了雍黎两句千古高风的事,其他时候整个过程中他都在伏案埋首编写绘图,只是偶尔间才会抬头招呼雍黎两声,让她随意,还将自己已经编写好的一部分手稿递给雍黎,毫不避讳让她随意翻看,甚至还让雍黎给她提一两句建议。
建议,雍黎自然是没有的,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研究,顶多就是会画两笔亭台楼阁的工笔。
她当时在石淳子那边待了两个时辰,将那册手稿已经完成的部分都翻看完了,直到天色将晚,雍黎不得不离开时,他才从桌案上抬起头来,看向雍黎道,“天色晚了,不留你吃晚饭了,厨房有我亲手酿制的木樨蜜,让小童给你提两罐,算是我的见面礼。”
然后雍黎当真就提着两罐木樨蜜离开了,时至今日她仍然觉得那一面会见得十分奇怪。不过后来却听说她祖父与石淳子颇有些私交,只是他二人算是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是多年未曾有联系。
而现在又是牵扯到千古高风,雍黎便想着让她祖父代为探问一下石淳子关于园子的一点问题。正好她祖父现在大约在陈国那边,若转道去边境应该也不会又太大问题,只是她不知道她祖父的具体位置,所以得需要未晏的帮忙。
不过那几个问题……
雍黎下意识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即便如此,终归需要有一问,雍黎也未曾刻意自己去探寻,而将寄希望于她祖父,其实也是怀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但雍黎却知道,若是能够得到,或者说她祖父觉得应该给她的答案,祖父总会尽他自己所能去探寻。
雍黎知道,这么多年来,祖父一向四处行走游历,看似游离朝局之外,对上璋局势漠不关心,但其实,这世上能比他通透明白的人少之又少。
他虽常处江湖之远,但庙堂之事,若他想说,他能作的一番剖析,大约会比常年浸淫在朝局之中的那些人要更加清晰得多。
那些人身在局中,局中之事也因自身有所牵扯,而无法以最通透最不偏不倚得角度去看待,而雍明之,正因为与朝局的那么一点距离,才能让他毫无牵扯地以旁观者地眼光去看待局中所有地问题,去判断其中所有的是非曲直。
雍黎觉得,祖父这几年,虽未曾陪伴襄助在身侧,但给予自己的帮助却远非言语可形容,她觉得,哪怕祖父远在他国,甚至行踪不定,即便自己许多时候也不一定能联系上他,但只要知道他行行停停的途中,或许有分给了自己几分心神,或者偶尔得到他纸笺亲笔的几句话,雍黎便觉得心安。
雍明之于雍黎,是自幼悉心教导的老师,也是尽全部心血为自己谋划的祖父,她的这份心安,便是因为多年的而来的信任,也因为血脉亲缘的那种不可割舍。
即便曾经,他与他们,或许都有过对自己的利用,和牺牲自己的人生的另有安排,但雍黎渐渐却觉得自己理解了他们,那时的局势,那时的安排,他们也总该为以后可能出现的动荡,先安排一个稳定局势的筹码,或者说退路,即便这个筹码或退路,以后可能用不上。
虽然说,那个筹码和退路,到现在仍然只是筹码和退路,甚至这筹码和退路渐渐地长成,渐渐地有了自己的思想,渐渐地长成他们不能完全控制的模样,但在未曾到真的迫在眉睫的那个乱局的时候,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去哪个方向?
雍黎以为自己足够冷淡,足够心狠,但真正熟知她的人,却知道她心下确实有一处藏着柔软,作为她最亲近的亲人,那点柔软,他们若想利用,总能轻而易举地把握住。
而在雍黎还未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对敌人时可无坚不摧,而对那一二信任在意的人,她其实早已剥开的盔甲。
“殿下在想什么?”珍娘见雍黎有些神色愣愣,以为她时没休息好,又道,“天快亮了,不如让人送些粥食小点过来,您简单吃些再休息休息?”
“我倒还好,并不太累。”雍黎回过神来,笑道,“您去休息吧,莫要守着我了。你替我去传个话出去,让明绛和觅铎过来,她们几人我是信任的,不必限制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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