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初定（1/2）

城门缓缓打开，东方朝阳渐渐升起，将门洞下长身玉立的少年的影子拉得颀长，旷野的长风带着草木气息吹过来，仍有几分冬日的寒凉。

十四岁的少年虽面容尚有稚气，但眉目间自有威仪，城门缓缓打开，他伸手将怀里的襁褓拉了拉，严严实实挡住了北地寒冷的风。

他垂首间眼角带着笑意，少了几分因年纪尚幼却身居高位而不得不冷漠深沉的神色，他见襁褓中的小婴儿吐了个小泡泡，越发笑得温柔，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不由得又有些不舍。

城门外高居马上的男子，颀长的影子覆过来，堪堪覆盖上少年的袍角，少年皱皱眉有些不悦，抬头看进马上男子深邃悠远的眸子，最终往前迈了几步。

他迈进去那影子里，男子的身影覆上少年和小小婴孩的身影，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上璋黎氏青璧，见过楚皇陛下。”黎琮的声音有少年变声期特有的一丝暗哑，他直视马上的男子，微微颔首，行的是平礼。

“阿琮……”

谢岑目光落在黎琮怀里抱着的小襁褓上，心中一痛，“这是……”

“奉母亲遗命，将妹妹交予您抚养。”

谢岑一怔，从马上下来，他从黎琮怀里接过襁褓，素来平定如山的人，此刻双手却有些颤抖。他将脸埋进小女儿散发着乳香的襁褓，试图贴近妻子的气息。

这是他的女儿，是妻子留给自己的最后的念想……

“妹妹名璋，谢璋。”黎琮看着自己父亲有些颓然神色，丝毫不见往日风华，心中怨恨心疼兼而有之。

“谢……璋？”

原来，你从来不曾怨过我，但是若非世事阴差阳错，你我又怎会走到如今境况？

凤归，阿黎，三微月……

你如何能这样残忍？

我只想追随着你而去，你却用我们的女儿束缚住我的一生，让我生死不能自已，让我日日在愧疚疼痛中辗转折磨？

“是。”黎琮面无表情，“母亲还给妹妹起了小名，唤做雁回。”

“母亲让我转告您一句话。”黎琮看他，目光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凌厉，“好好活着，护佑雁回长大，否则你我就此情断，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她说，让您等着她，她也在……等着你。”

她也在等着你……

谢岑有一瞬间怔然，原本心丧如死，坚寒如冰，此刻却仿佛有什么破裂开来，渐渐生出两分从不敢抱有的期望来。

他本是孤绝的一个人，既然做了向死的决定，便不会有什么留恋。

但他的长子却在此刻带给他一个缥缈虚无的希望，他的妻子也留给自己一个不得不活着的理由，她用他们的女儿逼他活着。

他明知那个希望可能最终只是一个不可得的执念，但是，已死的心，到底是确确实实有了一丝鲜活。

“大哥！”谢珩不满，想要上前去拦住，“大哥，你不能让他带走妹妹，妹妹是我们的，那个混蛋，如何能护佑妹妹周全！”

“不得无礼！你忘记母亲说过的话了？”黎琮低斥，拉住他的衣领拽回来。

“大哥！”谢珩却不管不顾地跺脚，“母亲都说过他谢时宁家国不分！他连母亲都护不住，如何能护得住妹妹！我不管，今日有我在，谁都不能带走璋璋。”

“闭嘴！”黎琮厉喝一声，“再多说一句，便立刻回京去。”

谢珩见兄长脸色阴沉严肃，撇撇嘴，虽面上仍有些不服气，却也没有再说话，退了两步，在黎琮身后站着。

黎琮看向自己的父亲，慢慢道，“璋璋生来纤弱，容不得一点闪失，还请您好好看护。”

“你放心，我会的。”谢岑看着襁褓中的小小婴儿，满目温和，这是他的女儿，是凤归留给他的最大的希望。

谢岑微微侧身让开一步，他后面是茫茫旷野，连绵的草地铺向天际，隐约看看远方深浅层叠的山林。

他突然觉得脑中有什么一松，心下便朗然开阔起来，他指着远处青灰山色。

“阿琮，你看那边，那里是如今上璋与长楚的边界，过云门关，往西过四城是长楚的檀州，那里将更名汝安，两年之后，汝安城会是长楚国都。”看到长子惊讶不解的神色，他继续道，“你守着你母亲的国家，我亦想离你们更近一点。长楚上璋百年之内，虽分而治之，却可亲如一国。抛却国体之别，政治之异，我们本是最为亲近的家人，我这双手总该为你们造一个家，让你们不必独自面对风刀霜剑。”

谢岑将女儿往上托了托，伸手拍拍黎琮的肩，“你虽年幼，却是真正的帝王之才，你母亲说你会是上璋的中兴之主，但在那之前若有一日觉得支撑不住了，便来汝安与我手谈一局吧。”

“多谢父亲。”

黎琮仰起头，目中有点点水光，而笑意却越发深远。

“陛下，公主车驾已至外城门，不多时便到重华门。”

“还有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黎琮嗯一声，有些厌倦地推开满桌的奏折条陈，站起身，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脖子。

季方立刻明白陛下是想要亲自去接公主，忙去内殿架子上取了外袍来。

黎琮接过，也不要他伺候，自己便往身上套，一边问，“阿珩早朝后没过来？”

“殿下来过，送了两箱东西来，东西放好便走了，说是有什么事要出城一趟。”

“想是给璋璋搜罗的各色孤本。”黎琮淡淡一笑，又吩咐道，“我记得崇华殿也新收了几册琴谱孤本，让人找出来也送去元铭宫。”

季方笑应了，忙去安排。

这位小公主这些年通共回来上璋三次，却着着实实是个通透可人的人儿，季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

世人传闻，汝安公主谢璋，容姿绝俗，风华倾城，

谢岑也是个不顾世俗眼光的人，且他身边这些年只有一个谢璋，从小便授之以君子之道，甚至帝王之道也未曾落下，似乎一门心思要将这个自幼养在身边的女儿培养成长楚历史上第一个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