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1/2)
洁若织素的天空之上,落了片雪花。
月上仙儿,栖妙音,音音自达九天里,诉衷情。
笛声谐音律而合韵,她斜倚在窗畔,闲闲地吹了一曲,直到那片雪花不经意地从眼角舞过。
笛声暂歇,她伴着迷离的神色,展望苍穹。
洞玄化应声天之上,还有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还有三清天和一干圣明所居的各境界,至于何因让这片万木长青的绫罗草木境里也飘了雪,不得而知。
她抬起纤手,接住了那片自九天降下的雪。远道重天而来,雪花历经无数繁华的温,却依旧坚实,可就在落于她掌心的刹那,不到一息的功夫,雪片融化了。
这是星歌此生第一回见到真正的雪花,再见,又不知是何许年岁。
入冬了。
自七夕以来,星歌历世已三月有余。华姐姐下凡,再长也不逾六七十载,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之律,也早已回来才是。这么久了,三千凡世已逾百载春秋,她依旧没有回来。
从最初的无所谓,到现在,星歌已有些不希望,甚至是不愿意星华归来。她的归来,也将意味着星歌彻彻底底的消失,天乐上神还是那个天乐上神,不会变,但天底下记得她星歌曾经来过的,或许也只有曜华与微祤了。
说来古怪,星歌甚至体会到了一种……“苟且偷生”的感觉。
她默默思忖一阵,还是放下了笛子,端起了妆奁中的一面古镜。
每日闲暇,星歌便用这面从警幻仙子处借来的“观尘镜”遍观凡世之像,尤其是那片隐在鸿蒙边缘迷雾中的东三十三界群,希望能在纷杂的凡世中偶然窥得华姐姐那一抹倩倩背影。但边缘界域的法则不同,观尘境时常失效,留给她的,往往只有镜面上一团深灰雾霭。
“上神,华主的星之一宿虽黯淡,但也循轨天行如常,您不必忧心。”她的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话音:“肆七冒犯,此乃天界传书至,请上神批阅。”
星歌转过头,见一身侍卫打扮的荧惑捧着一卷金光缭绕的仙简递来,上以凌霄宫的明黄丝帛包裹。此乃本朝那位玉皇大帝的邀函,只用于少许正式场合。
玉帝来函?
星歌兴致寥寥地接过仙简,自始至终都未曾多言一句,而荧惑也目不斜视地行礼告退。两仙很有默契地谁也不看谁,好像就当对方不存在。
自那日星歌表明心迹之后,荧惑便一直以侍卫“肆七”的身份在妙音宫里履行他所谓的守护之责,不曾离开星歌身边半步。就连天华宫送来密报,言六界生了什么天大之事,譬如一界崩毁,妖兽作乱之类,他也从未因此离开去处置,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星歌。
起初,星歌还有些不习惯荧惑一直跟着他。无论星歌走到哪里,除了她的寝宫以外,总是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荧惑远远地跟在后面,就像个游荡的孤魂野鬼。白昼还好,夜晚可就着实有些吓人了。
后来,受那镯子的影响,星歌浑身煞气愈发浓郁,甚至已经到了无仙娥可耐受的地步。不得已之下,才让荧惑替了小笛,每日例行公事地送来一堆信件公文,偶尔还给她添添茶、叠叠被。
这些琐事,添茶还好,但叠被星歌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让一个男仙替她来做,必躬亲之。但往往有时她读书入夜,累得趴在案上就梦会周公去了,第二日晨起一看,她竟然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衣不解带,被子却一条不少地盖地严严实实。
每到这个时候,是星歌总是绞尽脑汁地试图回想昨晚的场景,可始终什么也记不起来。
荧惑这个常年在外征战,又从事谍密之职的星族“暗部”,竟然也会照顾仙,这属实让星歌大为意外,几次过后,她也就渐渐习惯了。
星歌思来想去,总有一点想不通,荧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她都已经三番五次摆明了自己与星华的区别,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星华喜欢什么、在意什么,鼓励他勇敢地向星华表明心迹。但荧惑就是不愿走,就是要……对她好。
一个神仙,无分男女,待她好,星歌自然会涌泉以报之,但荧惑这明显的带有私心,想用他的照料来换得“星华”的回应。
连日来,星歌常常暗自揣测。荧惑这家伙不会天真的以为凡间所谓的“好女怕缠郎”是真的吧?好女怕缠郎,那也是“好女”本来就不讨厌那位“郎”,甚至对他有好感,“郎”缠一缠,踌躇不定的“好女”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但星歌本就对荧惑彻彻底底地无感,难道荧惑待她无微不至,她星歌就应该以身相许不成?那是不是以后随便来个男神仙对她好,她就必须以身相许?这什么道理啊!
星歌可不愿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道义上被绑架了,但真要她遣仙把荧惑扫地出门,她又实在干不出来,于是,便演变成了今日这个局面,两仙在必要的交谈中止乎礼,平素,星歌便视荧惑而不见,而荧惑也似乎默然接受了如今的情景。
待到荧惑的背影消失在闺闼之后,星歌叹了口气,打开了玉皇送来的邀函。
……
神卿启:
朕历朝至今,三十万载际会,又恰逢阴司来使,共商两界和平之盛事。故欲于明日凌霄殿作雅会,诚邀天地诸神齐聚,款六界之契阔,延群星之盟约。
钦此。
……
玉皇这邀函里用词倒是客气,究其根底,不过是那小家伙觉得自己执政三十万载,值得纪念,想要找个日子大肆操办一番罢了。这不,正巧阴司来了几个使节,玉皇便借此机会欲办“万仙之会”以庆祝,至于那所谓的“延续百万年前的‘群星之盟’”,不过是个幌子。
只要阴司的现任阿修罗王花环与北阴酆都大帝未曾亲至,那么仙界与阴司就永远也不可能定下盟约。
这是属于星华的笃定判断。星歌摇了摇头,将那邀函丢在堆陈杂书的案上。
约莫,此等盛会,上神、古神一辈会尽数到场,她实在是不想看见天衡上神那张小人得势的嘴脸。可玉皇大帝都已经这么客气地相邀,她再推脱不去,又显得有些过分。
真难办啊……
就在星歌纠结不定之时,她的寝殿之外,忽地曳来一声沉闷的雷鸣。以及侍卫“肆七”那招牌性的低沉怒吼:“南极大帝,你给我站住!”
“……”
不用多想,星歌的头又痛起来了。
…………
星华要是知道六界里竟然还有个男仙真正是为了她争风吃醋,而非贪图她的名声或美色,真不知是该尴尬,还是该欣慰。
无论如何,反正近来星歌已经被锤炼的无感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的神仙。
她与曜华立在云头,飞越重天。而在身后不远处,是目光炯炯,似乎恨不得在曜华的背后瞪出一个洞来的荧惑,满面无语的小笛以及不明所以的归鹭。他们三仙同驾着一朵有些偏灰的云,并肩而立,不能说是格格不入,只能说是毫无默契。也真是苦了那朵小云儿,在三股截然不同的仙气作用下,在天上横冲直撞,仙见仙避,反倒还撞出了几分气势。
凌霄宝殿,烟景之地。重临此间,不过短短三月有余,当那金阙紫电、流火霞云再度入目,星歌却已生出物是仙非之感。
帝君、上神当道,自然一路畅通无阻。每回有尊贵的某某古神驾临,负责维护秩序的侍卫们就清强行出来一条道,那些老老实实爬阶梯的神仙就被硬生生推到一边,仙挤仙,可算是遭了大殃。
星歌一略而过一干摩肩接踵的神仙们,还在其中瞥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椿神、太虚幻境的痴梦仙姑和引愁金女、玄冥的旧友离朱上仙、还有那位好久不见的文曲星君……
有些神仙,只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寥寥;而有些神仙,已经在星华与她的回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看什么呐?”
飘飘然落在殿前,星歌在一众侍卫仙娥的恭迎声中蹦蹦跳跳地入了凌霄殿,荧惑与小笛也沾了她的光,作为上神随侍得以入内。
这回,总算没有神仙暗算,让她再来一回平地摔了。反正星歌在来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谁要是敢再在背后使坏……尤其是那臭不要脸的天衡上神。她自然也不介意发扬一回星皇族一家的老传统,把玉皇大帝的凌霄殿顶给掀了。
“看地上有没有一条蛇在等着绊我。”
星歌扭头,见曜华似笑非笑地跟在她身后。她眉毛一弯,指了指地上,半开玩笑地说道。
然而曜华却轻“哼”了一声,随口回道:“切,有本君在,就算来一百条蛇也绊不倒你。”
其他同路的神仙倒还好,可唯独荧惑一听这话,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股莫明奇妙的攀比心:“上神说笑了,有肆七在,别说一百,就算来一千条蛇也伤不到您!”
本是随口一句,曜华也没想到荧惑会在此处同他争。他冷冷地瞥了荧惑一眼,荧惑却以十倍百倍的冷酷又瞪了回来,两仙你瞪我我瞪你,气势大盛,一时谁也压不服谁。
要知道,这里可是参会众仙的必经之路,是凌霄殿的入口啊!两仙往那里一堵,外面络绎不绝的神仙就别想进来了。还好这里云雾尚算浓厚,否则让那些小神仙们瞧见他们高高在上的帝君同一个侍卫互瞪,怕不是要惊掉一群神仙的眼珠子。
星歌的头又痛了。
几息功夫之后,曜华似乎觉得自己身为帝君与一个“侍卫”互瞪有失身份,倒背双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直接把荧惑当成了一团空气。
荧惑一愕,愣愣地望着曜华与星歌渐行渐远,而自己被冷落在原地。聚来的浑身气势就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有劲没处使。
“南极长生大帝,天乐上神到!”
几仙各自落坐,荧惑与小笛碍于身份则站在星歌身后。星歌身为新晋上神,又默认归于南极长生大帝座下,自然也分在了南方神这一边。还没坐安稳呢,对面的一排席位上就投来了几道不善的目光,以及几声若有若无的咒骂。星歌放眼望去,不出所料,正是老对头天衡上神,还有几个被他撺掇而对立的北方神。
星歌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但似乎又觉得不够,她向邻桌的曜华那里靠了靠,挺起胸脯,好好地狐假虎威了一番。对面见到曜华,那些被天衡撺掇的北方神立刻噤了声,帝君在此,谅他们也不敢造次,只有天衡所在的案处,响起几声细微的“嘘”声,
可这靠着靠着,星歌忽然就靠上了。
“嗯?”
星歌疑惑地转头,鼻尖却碰到了一片冰冰凉凉的事物。她目光缓缓上视,所见却并非她期待的曜华,而是一张粗犷的面庞。
是荧惑假扮的那侍卫的脸。
而她此刻,正堂而皇之地靠在荧惑的胸膛上,而那冰冰凉凉的事物,乃是他胸前的一块甲胄。
“砰!”
星歌如糟了雷劈似的直直蹦起,一脚踢在了身前的案上,痛得她几乎叫出声。帝君在此,四周的南方神皆正襟危坐,生怕坏了礼数,冒犯了这位帝君,可这寂静中突然来了一声巨响,顿时唬了不少神游天外的神仙一跳。
“嘶……”
星歌紧咬银牙,伤趾痛得她脸都扭曲了。顾不得周围神仙奇奇怪怪的目光,她恨恨地瞪向拦路的荧惑,咬牙切齿地微声道:“你干什么!”
荧惑漠然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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